寿仙宫一切陈设如旧,只是宫人裁剪了一半,其中近身服侍的女官只剩下妲己当年的陪嫁丫鬟小禾。想来是帝辛此前对外宣称中宫有恙,怕走漏了风声。
苏妲己回寿仙宫后,帝辛来看过她一次。当时妲己坐在床边,低头不语。帝辛手上拿着一个匣子,他递给她,没说话。
妲己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黑木匣子,打开,里面正是那半条断尾。血迹已经干了,毛色也暗沉下去。她长吸一口气道,“断了便断了。”说罢,“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将匣子丢到一旁。
“你没事吧?”帝辛垂眸,声音很低,在音色的最深处还有一丝不稳,正如他按在轩辕剑柄上的手。
轩辕剑,长三尺,通体赤金,乃上古神兵,斩妖除魔,无坚不摧。据说,当年轩辕黄帝正是持此剑开疆拓土、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终于在这片土地上奠定了人皇的千秋霸业。这么多年,它躺在殷商的地宫内,而此刻,它别在帝辛的腰间。殷商的最后一个王是它的主人。
“没有。”妲己应了一声。她的眼神也盯在那金黄的剑柄上。
帝辛“嗯”了一声,还正要说些什么,只听妲己唤了一声“大王——”那声音低低沉沉却如烟似梦,听得人心神摇曳。帝辛看向妲己,妲己的一双眼睛变得鲜红如血,丝丝缕缕渗出妖力。
三界六合之内,最避无可避的法术莫过于狐妖魅术,几个月前妲己一连吞食十几名散修内丹、妖力全盛之时,就连姜子牙也坠入其中,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破局出来。
帝辛不过一介凡人,登时便觉得昏昏沉沉、如坠仙境、眼前人即是心上人。然而脑海中忽然“铮”地一声青光大作,他又清醒过来。原来这年岁妖孽横行,帝辛早问申公豹要了防身之物。那是一只香囊,里面装一两檀香,经道术加持,可清神定气、百毒不侵。
“你对孤用妖术!”帝辛再定神时,见自己的袖子还握在妲己手里,她的眼睛已褪去了鲜红,真是天真无辜又含一分委屈。不过,妖终究是妖。帝辛一把拽过自己衣袖,愤然道,“我都不知何时是真何时是假!”他气得有些喘息,握剑柄的手更抖了。僵持片刻后,终于扭头就走。
“大王心中记挂着黄娘娘时,时时刻刻都是真。”帝辛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听到妲己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一句。他停顿了一瞬间,然后继续跨过门槛。
妲己盯着门口,久久没回过神来。这世上的人怨恨妖用魅术,可当年那一晚她不用魅术,他的心里只有黄妃。而对她,喜也好怒也好,都是冷冰冰的。黄滢萱是心尖上的贵妃,她却不过是王宫里一个可以随意撒气的女人。说什么月夜花朝,与禽兽也没什么不同。既然如坠极乐就能宠冠后宫,那真是太简单了,一点点魅术就够。恰好,她很擅长。
“我说,你着什么急呢?”绲娟走过来坐到她身旁,一只手扶在她肩上。
“他的手都没从剑上移开过。”妲己仍旧看着门口,有些执拗。
“放心,他绝对不会对你动手的。”绲娟勾唇一笑,见妲己终于转向她,继续解释道,“你想啊,申公豹毕竟是姜子牙的师弟,你的大王有多讨厌姜子牙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他一点都不会迁怒于申公豹?再说申公豹一个道士在前朝呼风唤雨,要是身边没个人牵制,怎么放心得下。所以呀,他可不一定更相信申公豹。”
妲己又将那黑木匣子捡回来拿在手里,抿着嘴不说话。
“你何不赌一赌人心?”绲娟挑着眉眼看妲己。
妲己却站起身,微微扬头,“我会妖术,何须赌人心。”她头上的白绒花在风中颤了颤,好像脸上的红妆也被吹散了。
因为你想要一颗真心。
绲娟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她手上多出酒壶和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真甜。妖法可以凭空变出许多东西,但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将附近的东西瞬间移了过来。这王宫里应有尽有,方便极了。至于真心,值几钱。
帝辛那一日本是去告诉妲己,十日后祭天大典,让她不要忘了。谁知见到她后,事情竟向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过去。后来帝辛让小禾重新去通知了妲己,祭天大典随旧制,礼仪从简。
所以十日后,妲己穿一身正红锦袍,头戴金凤冠和帝辛一起出席了祭天大典。大典全程,帝辛目不斜视,一脸严肃,看都没再看妲己一眼。
帝辛的脸色不好,妲己的脸色更不好。九尾狐断半尾,这件事远比妲己想得严重。断尾已半月,妲己始终觉得气血翻涌、经脉不通,若不是王宫内仙灵充沛,再加上千年修行苦苦支撑,她怕是早已现出妖态。此时若有人寻她麻烦,可真大事不妙了。
祭天之后是巡游朝歌城。帝后未同撵。帝辛的车辇走在前面,巡游之后便回了王宫。妲己的车辇在后,正要入宫城时,忽听车外喧哗声一片。守卫来报,说是,有人拦凤撵求见王后。
妲己拉开车帘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