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一怔,随即道,“没想到玉虚宫门人也会想出如此阴毒的法子。”
“怎么是阴毒呢,不过是因果。”夜凉如斯,高台上的晚风吹动了申公豹的紫衣,他仍旧笑得温润。
“申公豹,你师兄姜子牙是西岐叛军的丞相,你与他同出一门,却来朝歌,难不成是细作?”妲己此刻心神已定,她盯着申公豹继续道,“还有,我无权无势,你算计我做什么。”
妲己自然知道世上之事因果自有定数。可轻飘飘一句因果从这些大罗金仙嘴里吐出来,最后都变成了旁人身上的无妄之灾。她记得三个月前,也是鹿台上,他那愤怒夹杂着恐惧、恨之欲其死的一剑,哪里是因果,分明都是苦果。
“娘娘没听过一句话吗,一山不容二虎。我的好师兄已在西岐做丞相,我还去西岐做什么。”申公豹也望着苏妲己,那双眼眸深不可测,“至于算计,师兄当年不过是个下大夫,不但对满朝文武四大诸侯卑躬屈膝,还在费、尤二人之下,好不窝囊。在下不才,自认为比他强些,不想一步步爬得辛苦。恰好大王不能废后,娘娘不能是妖。我不过是想做个替君王保守秘密的好人。”
成汤江山摇摇欲坠,西岐叛党起兵之名就是“纣王无道,信宠妲己”。若妲己为妖,便坐实了天下之主是无道昏君。所以冷静想来,苏妲己非但不能死,还得留在这宫墙里母仪天下才好。可一个妖孽位居中宫,必得有人制衡,而那个制衡之人,就是帝王心腹。
这些帝王之道申公豹一清二楚,妲己未必全都明白,不过也不至于一无所知。她的目光恨恨地圈在申公豹脸上,恨不能烧出一个窟窿,半响甩出一句,“厚颜无耻!”遂拂袖而去。
申公豹所料不错,纣王次日便召见了他,封他为国师,只是同他说,“昨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谈起。”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还是回到鹿台之夜。
苏妲己走了,看了半晌热闹的雉鸡精突然开口道,“她会的我都会,你说,大王会喜欢我吗?”
申公豹回头,看见雉鸡精这一会儿又捯饬了满头的金钗首饰,倒是真笑了,“怎么,还没看出来?人妖殊途啊。”紫衣映着月光,那月下的青年人似早已看透了前世今生,却还显出一派意气风发之态。
雉鸡精故意拆台一般,诚实地道了一声,“没看出来。”她摇头时晃动了步摇金钗,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俗话说,红颜易老,弹指百年,这说的都是人。对妖来说,百年不过意味着半条狐狸尾巴,意气之争便割断不要了。妖怎么会看上人。”申公豹很有耐心地道,“人就更看不上妖了,恐惧其力量,厌恶其无道。不赶尽杀绝也要骂一声孽畜,还能温柔款款不成。”
“可是死狐狸做了这么多年的人——”雉鸡精也不知为何要争辩,只是那一刻,她觉得不甘极了。苏妲己有的,她也想有。但被申公豹这么一说,好像那狐狸也从来没有过什么。
“九尾狐嘛,那是她的命。”申公豹望着鹿台下那个远去的白衣身影,有些漠然,随后又是一副笑脸,对雉鸡精道,“走吧。”
雉鸡精甩甩衣袖跟上他,突然撅着嘴道了一句,“我不信。”
苏妲己回了寿仙宫。没进宫门,她便瞧见里面灯火摇曳,鬼影憧憧。待走进去再关上门,果然是绲娟正从房梁上下来。她见妲己回来就笑了,“我就猜嘛,肯定不会有事。”
妲己不言语,一双眼眸里盛了许多愁怨。她坐在泛黄的铜镜前,开始梳头发。她先将原本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一一梳开,再绾上发髻,泯了唇脂,还像从前那样。
绲娟走到妲己面前,斜靠在镜子旁,打量着她才整理好的容颜,“怎么,还不高兴?”
“你说,命运会改变吗?”妲己放下梳子,她的声音像一滴水落在石头上。
“能改的,就不是命了。”绲娟颇为无可奈何,又那么淡然自若,好像这辈子她就没发愁过,也没抱过希望。
“可是大王赢了朝歌围城之战,”苏妲己有些急切,“也许他不会失去天下呢?”
绲娟叹了口气道,“殷商气数未尽。帝辛曾题诗于女娲宫,亵渎神明。从那时算起到殷商灭亡,应有二十八年,如今才过了十一年。上天定下的气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二十八年?”妲己蹙眉,焦急之色不减,“你怎么知道是二十八年?为什么当时什么都没告诉我们?既然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女娲娘娘又何必派我们来?”
“她不会告诉我们的。就是因为不告诉我们殷商到底什么时候败亡,才好派我们来乱殷商天下。”绲娟瞧着妲己困惑的神色,决定一口气说完,“四季轮回,朝代更替,不过都是遵命数而定。可亡国与亡国也有不同,或亡于四方诸侯有不臣之心,或亡于君王无道、妖妃祸国。如果是前者,还算什么渎神之罪。”
苏妲己的神色变得更为痛苦,她想极力去维持一只妖没心没肺的傲气模样,可眉眼间的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即将崩溃。“我在害他?都是我的错,是不是?”
她还记得的,他是要她死的。她害他失去了江山,害他被遗弃在世人的唾骂中。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委屈,明明是天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