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回想起过往这三年多,李瑶兮才恍然惊觉,或许她从未真正改变过陈萍萍。
她让陈萍萍鲜活了、有色彩了,让他和“光亮”这个词或多或少有了联系。
可是她真的让陈萍萍在乎自己了吗?
在沙州,为了引出石见,他可以挡在所有鉴察院官员前面,不惜让自己身中一箭。
而这一次,仅仅是因为想要陪庆帝一起步入黄泉,他便在明知自己健康状况欠佳的前提下服下了毒药。
要知道,这药一旦服下,造成的便是对身体不可逆的损害!
他永远在以燃烧自己的生命和健康为代价,为他人或庆国谋求一个善果。
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偏偏从不为自己留后路。
陈萍萍自知这次实实在在地伤了李瑶兮的心。他攒起力气,讨好地拽了拽李瑶兮的袖子,颇显得孩子气地道:“我怎会真让自己到药石无医的地步?都是吓吓他们。”
李瑶兮显然不大信。
陈萍萍的目光也逐渐沉重,有若一座无形的巨山。他很慢很慢地握住她的手,认真地望进她的眼睛里,话语里带了恳求。
“我答应你,等我为小叶子报了仇,就与你回杭州,老于林泉之下,可好?”
李瑶兮微微避开他的视线。
老于林泉么?
这也是她心中所求。
可她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不止庆帝一个。
她的对手,甚至不是“人”,而是听起来抽象而飘渺的“规则”。
她真的可以和陈萍萍,老于林泉之下吗?
陈萍萍倚在李瑶兮的臂弯里,像个缥缈的虚影,只消一缕云遮在明月前头就能散了。他的眼神很柔,柔得李瑶兮几乎不敢望过去,仿佛只要轻轻一扫,面前的人就能破碎一般。
这便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终于,她点头。
“好,我等你。”
还能说什么呢?那可是陈萍萍啊!她怎舍得不等?
“既然来了,就住几日再回京都可好?”陈萍萍身上威严之气早已褪去,只余温和与浅浅柔情。
李瑶兮拥他拥得更紧,似乎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其实她不愿回京都,她只愿与陈萍萍一起,聊度此生。
“好。”
……
昭纯宫中,在谢兰双离开后,朱黎的身影凭空缓缓显现。
朱黎将手中拿的写着“隐身”的纸条攥成皱巴巴的一小团。她唇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凝视着谢兰双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久久不语……
“兰官?”她将重音咬在了那“兰”字上,轻轻摇头,带动鬓间琳琅珠翠左右晃动,折射出泠泠光泽。
朱黎仿佛记得,李瑶兮有一次回去看她,说起兰官,又说起兰花。
她说这个名字的寓意是极好的,因为兰花长寿。
那个谢兰双,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这是对于一个男旦来说,最最风华正茂的时候。
不知他能否长寿。
秋日冷冽干燥的晚风灌入朱黎的胸腔,像猛然咽了一大口烈酒,带着灼热的刺痛。
远处隐隐吹来歌女曼妙的歌声,不知是哪位娘娘兴致正好。
歌女唱的是京都这几年新兴的词———正是一代诗仙小范大人写出来的。
“醉拍春衫惜旧香
天将离恨恼疏狂
年年陌上生秋草
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
征人归路许多长
相思本是无凭语
莫向花笺费泪行
……”
夕阳一丝一丝黯淡,昭纯宫内,唯有树影寂寥。
而朱黎,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昭纯宫,不带一毫眷恋。她华艳的裙裾迤逦在染满尘土的石砖地面上,映着斑驳的残阳,浮华而冰冷,又莫名苍凉。
昭纯宫,不过一座冷冰冰的宫殿。况且昔日的繁华似锦,早已颓败得不成样子,如夜幕渐近时那一道逐渐失了日照的宫墙,光鲜亮丽的红褪为残存的血色。
她不愿意留下。
曙光影城数年如一日地静静矗立在白雾里,迎接着它的主人归来。
朱黎换上现代的装扮,在她平日工作的地方坐定,从书架顶端抽出一本书来。
那本书的封皮还是光鲜亮丽的,无一丝折痕,显然是本新书。
封皮的色彩以暖色调的红色为主,所示的场景是一红色长廊。长廊两侧,几株点缀满浅粉色花瓣的桃树,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长廊尽头,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的背影。
封皮上赫然上书几字:
《菡萏戏浮萍》 朱黎著
朱黎满意地欣赏着这部未完成的作品,将其翻到了“楔子”。
她没有着急阅读,而是拉开抽屉,找出一个三角眼镜盒。眼镜盒是简约的乳白色,上头印了一只烫金的飞鸟。
朱黎“吧嗒”一声打开眼镜盒,拿出里面那副金丝长链眼镜戴上———她的近视度数很低,只习惯在读书的时候戴上眼镜。
精致的金边眼睛,在头顶复古式吊灯落下的灯光映照下,晕染出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