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站起身,朝她单膝下跪行礼,“属下,商陆。”
算是应下了做她侍卫的事。
不过,“商陆?你的名字?”
他抬头看向她,发丝后的眼眸带了些光芒,“小姐不是说过,商陆的生命力很顽强。”
“这样啊……”
八岁那年,太后给她派了个严苛的教养嬷嬷,她本来舞剑弄画、爬树涉水像只快乐的小鸟,骤然被拘在笼子里学礼仪规矩,难免心气不平,常常偷跑出府,在市井街巷闲逛。
有一回,她见街角围了许多人,七嘴八舌,啧啧称奇,也钻进去看热闹。
里头是几个大竹篓,其中一个倾倒,有条粗短的巨蛇正往里钻,那刚钻进竹篓的巨蛇转过头来,却是一张姣好的少女面容。
许青和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想再看,有一双手将竹篓扶正,盖上盖子,威慑般狠狠一拍。
手的主人是个瘦削的男人,五官精致漂亮,雌雄莫辨,分明笑得皱纹尽显,周身却一股煞气。
不像族中参军的叔伯发怒时的煞气,倒像是,酒鬼门房那条逆来顺受的黄犬得了疯病,胡乱扑咬人时给她的感觉。
男人敲一下锣,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回他那边,“除了蛇妖,我还在山里抓到一头会念诗的人面熊。”
周围惊叹质疑声不绝于耳,纷纷催促男人快给他们看。
他将另一个大竹篓掀开倾倒,里头缩着一团黑毛,缓缓爬出,露出一张无暇美玉般的脸。
脸是八九岁男孩的脸,冷冷淡淡,没有灵魂似的。身子、手脚却覆盖着黑色的皮毛,与山间黑熊一般无二。颈间有铁链,系着竹篓里一块重石。
人群瞬间沸腾,哄闹着要听念诗,许青和惊疑地看着那“人面熊”。男人把锣端平,“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有人给了钱,“人面熊”开始念诗,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却能让在场读过书的人辨别出是幼年开蒙时学过的某一首。
“这黑熊成精了,不仅能变化出人脸,还会说人话!”
端平的锣来到许青和面前,她却没给钱,目光澄然地看向男人,稚嫩无害的小脸上有好奇和不解,“他为什么穿上黑熊的皮毛,不热吗?”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围观的看客话锋一转,纷纷猜度起来。
念诗的“人面熊”停了,静静看她一眼,眼瞳深处有种死寂的冷淡,并不期待什么。
“这都是人啊!这些孩子是你拐来的吧?”
“你使了什么法子把他们变成这副怪模样?还在这儿装神弄鬼。”
“跟我们去公堂见京兆尹大人!”
众人跟着喊,“见官!见官!”
许青和惊怒交加,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同样义愤填膺。见面前的男人拔腿要走,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别跑!”
男人凶狠地瞪她一眼,甩开她的同时扔出一丸烟雾弹。
她被男人的力道推得摔倒在地,浓烟四起,一片混乱,等烟尘散去,那个男人,“人面熊”和几个大竹篓都不见了。
此后,她每天都偷跑出来,哪里热闹就往哪儿钻,走遍了大半个京城打听“人面熊”。
倒是真又撞见几次,却都被烟雾迷了眼。折腾半个多月,教养嬷嬷刁难,嫡母婶娘责备,有过好几次想要放弃。终于有一天,有个乞丐说,“我知道在哪儿。”
那个男人躲在荒宅里,守着炉子烧一壶味道呛人的药水,“人面熊”被绑住手脚,缩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另一间屋子堆满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竹篓,尽是畸形怪异的“半人兽”,见到陌生人,有的激动,有的躲藏,但都发不出声音,是被灌了哑药。
她负责放风,两个家丁进进出出,把竹篓都搬去后门外的马车,至此,就只剩下“人面熊”。
有个家丁劝道,已经救了这么多人,剩下那个就算了吧,看墙边靠着柄旧剑,那男人恐怕会些武功。
许青和握住腰间小一号的宝剑,阳光落在剑柄处的蜜黄色猫眼石上,不及她眼中光芒璀璨,“我也会些武功。”
就在这时,男人放下蒲扇,拎起哪壶药水起身,他们立即矮下身子藏住。
他一步步走向“人面熊”,说出的话十分苦恼,“荣京待不下去了,隔壁那些玩意儿太累赘,我会慢慢全处理掉。”
目光怜惜,步伐犹豫,雌雄莫辨的脸格外扭曲,“你不一样,你是我第一个活下来的‘妖怪’,要不是你,我早就……都怪那个小丫头,她记住你了。”
“她还会找来的。”男孩平淡的嗓音带着肯定,暗藏希冀。
“是吗?”男人很意外,“你也记住她了。”
他似乎低落了一顺,快步走到“人面熊”身边,状若疯癫,“顶着这张脸,我们肯定走不出京城,那就把你变成真正的熊好了,那个死丫头再也不会认出你。”
说罢,他对着脚下人的头脸举起了那壶滚烫的药水。
“不要!”男孩挣扎着躲避,药水浇在了他半边身子上,疼得惨叫出声。
“不要?凭什么不要!你以前可是什么都接受的。”
“不好!”许青和看清,破窗而入,脚还没落地,“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