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犹如故人近在眼前。
就连秋晴也怔了怔,当年带回宫里的小丫头枯枯瘦瘦,没想到越长大竟越发骨肉均匀,灼灼若春华。
尤其是回宫的这几个月,跟着那位老祖宗身边,日子过得真不错。
开始的时候觉得她羊入虎口,即便有永宁宫的护佑,或许也要受尽折磨。后来见那老祖宗待她极好,姑娘面上整日挂着笑容,连脚步都是轻松的,这样无意识的表情和动作骗不了人,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可那毕竟是个太监,能给的也仅限于此。
即便姑娘自己喜欢,可姑娘的母亲在天上看着呢,会高兴么?
秋晴心内也有些矛盾,为人父母,没有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吃那个苦。
这些年宫中制度放宽,宫女到了年纪便可自由出宫嫁人,以这老祖宗的狠辣心性,自然是很难放手的。
往后呢,姑娘就这样跟着太监过一辈子么?
眼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结果,陛下的旨意,掌印的心思,姑娘的心意,几乎都是无可撼动的一方。
思及此,秋晴也在心中默叹一声。
贤妃同见喜说了几句话,无外乎梁寒的伤如何,在宫外这些天过得如何,见喜也都一一回应。
待从殿中退下,贤妃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再次停滞了一下。
少女亭亭玉立,柳腰纤细,一身碧色宫装走出荷风轻摇的娇俏模样,清泠之中又添明媚。
“姑姑,这丫头的母亲,果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人?”
听到贤妃这一问,秋晴也皱紧了眉头。
这姑娘不论是幼时还是现今,同她娘亲都似乎没有半分相像。
以往她一直以为,比起像娘,姑娘家倒是像爹爹的多。
何况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食不果腹,受尽苦头,模样有所偏离也是情理之中。
从前也听过双生子自小失散的传闻,一个养育京中,一个流落荒野,多年之后家中将孩子寻回,两人竟是一点也不相像了。
秋晴一直以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从未怀疑过姑娘的出身,这下心中也有些动摇。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大可能,姑娘的母亲除了那同乡,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人。
兴许姑娘越长大越像爹爹呢?又或者,的确只是紫禁城的风水好,姑娘一适应,肤色便跟着养好一些,也不无可能。
贤妃面前不敢妄语,秋晴只好将疑惑暂且埋下。
这世上,兴许还有一人知道真相,来日她势必要找个机会去问问清楚。
眼下,贤妃和陛下的事情,也叫人伤透脑筋。
平日里端静稳重的娘娘,今日从起身便不大对劲,心里藏着事,嫩生生的指头不知道扎了多少血窟窿,让人看着心疼。让她放下衣裳出去走走,她又摆手不肯。
屋内沉默良久,贤妃忽然唤了声:“姑姑。”
秋晴忙转过身。
贤妃稍拧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前朝,或是民间,有……儿子娶庶母的先例么?”
秋晴微微一惊,贤妃已经回宫大半年了,今日竟还在问这话?
“以往陛下夜夜宿在永宁宫,难不成与娘娘还……”
秋晴没往下说,贤妃已懂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贤妃从十几岁初初入宫,遇到的事情从来不在自己想象的轨迹中按部就班地行走。
比如以秀女的身份入宫,却没想到连先皇的面都没见着;
后来先皇驾崩,她已经抱了一颗安享晚年的心,拾掇拾掇准备和众人一道往寿康宫做太妃,却没想到一道懿旨被遣去了寺庙;
原以为这辈子长伴青灯古佛,却忽然被接回宫中,做了新皇的妃子;
而陪伴她几年的、被她当做弟弟的少年,对她生了男女之情……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不打声招呼,让人措手不及。
秋晴想了想,和声道:“我朝是有过这样的先例,有些外邦和戎狄也有娶后母、娶婶母和寡嫂的传统。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喜欢陛下吗?”
贤妃眉头皱起来,“不是不喜欢,是从未想过此事。”
想到昨晚的情景,面上又浮出一层淡淡的红晕,“说出来让人笑话,我母亲早在去岁便催我与陛下……可在我心里,陛下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和延之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弟弟。”
秋晴道:“陛下不再年幼,太后也早已还政,如今的陛下是肩负社稷的明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是娘娘的夫君。或许娘娘早该跳脱从前,重新看待自己的身份,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是吗?”
贤妃眸光低垂,盯着手里的金针陷入沉思。
回想起昨日他那些举措,心里一遍遍问自己,有没有可能,那就是发烧时说的胡话,一切都未必真实?
不会,不会的。
她确信他清醒着,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能够砸穿心口的那种真切。
脑海里的思绪密密麻麻,宛如蛛丝,比手中的针线还要错综复杂,她揉了揉眉心,干脆靠在锦枕上闭了眼睛。
不要再想了,睡一会,睡一会就什么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