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汴梁,富丽堂皇天下无。
城分三重,五水贯之,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
本以为济宁已经无敌了,来到都城,穆绍庭的三个贴身小厮是五道庙的神仙 —— 没受过大香火,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见啥都新鲜。
担心自己这个侄子在京城不安分,穆绍庭在翰林院供职的小叔叔穆敬靖早就出城二十里亲自迎接,将一行人带回自己在潘楼街附近甜水巷的宅邸。
穆敬靖比穆绍庭大不了几岁,前些年发妻去世,也没续弦,如今也就跟着小女儿清静度日。
这个女孩名唤莺歌,不过三四岁,但比同龄人都要早慧,聪明懂事,很得穆敬靖的宠爱。
如今她知道家乡一个叫穆绍庭的哥哥要来,早就牵着奶娘跑到大门外张望。
及至见到一辆马车停到自家门口,那车上下来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身后接着跳下一个眼神亮亮的年轻人,笑意融融地看着自己,她便知道这是素未谋面的庭哥哥无疑了。
挣脱奶娘的手,莺歌跑到穆绍庭跟前,仰着小脑瓜,清脆地叫了声庭哥哥。
大约是血缘使然,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穆绍庭就喜欢得不得了,抱起莺歌,从如意手里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小礼物。
一只用细而有弹性的绳子吊着的草编五彩黄莺鸟,更巧的是,这黄莺鸟肚子里装着一个气囊,用手按压肚子,那黄莺鸟还能发出惟妙惟肖的叫声。
礼物虽小,造价不菲,市面上甚至都买不到。
一向节俭的穆翰林哪会给女儿买这样的玩具,莺歌看得入神,伸手想接,又难为情地瞧了瞧父亲。
及至见到父亲点头,才迫不及待从穆绍庭手中接过小黄莺,红扑扑的脸蛋笑得跟花一样。
“破费了。”穆敬靖有些责怪穆绍庭的意思,但见到女儿的笑容,又感到一丝安慰与感激。
“千金难买开心颜,图一乐呵。”穆绍庭回道。
“你也挺会讨巧,怎么婚事就一直耽搁着。你看我俩差不多年岁,我这莺歌都可以帮着去酱园子买酱菜了。”沉厚寡言的穆敬靖也难得八卦一回,主要也是穆绍庭的父亲在来信中多嘴了几句膝下冷清之语,所以他也一直记挂着此事。
穆绍庭脸色微变,故作镇定地回答:“等考完试再说。”
穆敬靖只道是侄子的搪塞之语,实际上穆绍庭确实打算考试完就赶紧回家提亲。
四月省试若是合格就参加五月的殿试,参加殿试基本就是天子门生,官肯定是有得做了。
省试连考三天,科目是诗赋经义以及一道策问。
这三天,虽是已然入春,但连日的阴雨让气温陡降。
许多考生冻得手脚发抖,几乎不能握笔,穆绍庭也就穿了一件松江棉布袍,但他毕竟是习武之人,比一般人能抗冻。
他对骤降的气温反应迟钝,对着考题也是信马由缰地书写,他心中并未怠慢考试,但觉得科举考试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高不可攀。
省试结束,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穆绍庭以头甲第三名进入殿试。
也亏得穆绍庭忙着逛街,带着小厮为亲友购买礼物,没去看榜,否则榜下捉婿那些人搞不好就要令他原地结婚了。
※
甜水巷南去不远有一条巷子,因为巷口有数棵百年榆树,被人称为榆林巷。
吏部侍郎沈白石从衙门返回榆林巷宅中,与妻子谈起了这届科考。
说是头甲三名,状元、榜眼都是年逾不惑的中年,唯独这探花不满十九,最关键的是尚未婚配。
说话的工夫沈白石不忘看了一眼窗外回廊上凭栏对着苗圃嗑瓜子的小女儿沈紫阳。
父亲的话她听得一个字不漏,面露不屑,她清楚这是父亲又在催嫁了。
沈夫人膝上放着个小小的竹编筛子,她一边仔细挑拣着去岁的干桂花,一边跟丈夫搭话:“果真是少年得志,这位探花郎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老爷可认识此人?”
沈白石捋捋胡须道:“探花郎不认得,他叔叔我倒是熟悉。”
见夫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沈白石继续道:“他叔叔是穆翰林啊。”
“哪个穆翰林?”
“还有几个穆翰林,自然是甜水巷的穆翰林。”
“了不得,穆大人是二甲进士出身,如今他这侄子进士及第,到底是书香世家,将来必定也是一门簪缨。”沈夫人叹道。
沈夫人对穆敬靖颇有好感,因为两家住得近,她经常在潘楼街附近撞见独自带女儿的穆敬靖,见他眉眼间尽是慈爱,心想世上也难得有像他这般深情之人。
“穆翰林怎么就一直不肯续弦,虽说是夫妻情深,到底天人两隔,应该再说一门媳妇是正经。”沈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眼光停留在廊下女儿的身上。
沈紫阳坐不住了,把剩余的瓜子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