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老人。
一双三角眼射出两道光,那光好似无形的匕首,能将穆绍庭的五脏六腑剖开一般。
“穆公子你是个聪明人,小老儿不跟你废话。我家小姐与你并不相配,家世门第人品都是天壤之别,我说的你可明白。”
“我不明白,多少聘礼我都出得起。”
兰伯冷哼:“这便是我所说的天壤之别。凡事总拿钱来衡量的人,可做不了我们玉家的女婿。即使如今玉家败落,但这份傲骨是重若千钧。”
“兰伯您是看不上小人商户的出生吧,可你不也是在经营面馆吗?”穆绍庭恭敬地反问。
“哈哈,”兰伯笑道:“我经营面馆并不逐利,这且不说。小老儿可不是看不上商户,这话传出去,小老儿担待不起。只是小老儿但凡活一天,你就别想见到我家小姐。”说完也不等穆绍庭答话,转身拂袖而去。
兰伯以为如此羞辱一番,心高气傲的穆绍庭自然会知难而退,却不知道正是这番话成为他做出人生重要决定的导火索。
打道回府的路上,穆绍庭遇到一路寻来的陈树,他告诉穆绍庭叶轻舟托的江南路的转运使大人有音信了,说是那批出问题的茶叶卡在了一个叫萧青玦的皇商的人手里。
“叶大人说,这萧青玦还算识时务,只要公子肯去拜拜码头,相信他会放过我们一码的。”
“放过我一马?什么东西都要去拜,当我穆绍庭是什么人,成天烧香拜佛的老妇人。”穆绍庭不再理会陈树,任凭陈树如何讲道理,都绝不松口。
待穆绍庭扬长而去,进宝悄悄凑上去告诉陈树:“先生,这段日子我家公子心情不好,等过段日子他心情好了再说不迟。”
陈树是个老实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想,这穆绍庭岂止是这段日子心情不好,自从陈树认识他,就没见他心情好过几日的。
从下西街到穆宅,十几里的距离,穆绍庭走得飞快,但他的内心却是越来越平静,心中酝酿的想法也是越来越清晰。
他生于清安,长在清安,清安的人恨他怕他但又不得不服他,长久以来他总有一种少年得志的优越感。然而他清楚自己有不得不为之屈服的东西——权力。
就好像跟王好古的交往,虽然常人眼中,他们是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忘年交,但其实更多的时候自己得让着他,迁就他,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从晚照谷回来的路上,灵珑的马车得给那劳什子的官夫人让路,凭什么,就凭他们有权?
那干柴一样的萧青玦有什么啊,啥也不是,但人家有权,有权堵住自家进贡的门。
什么叫让自己去拜码头,那不就是去摇尾乞怜,求他高抬贵手吗?凭什么?
他穆绍庭咽不下这口气!
心中有事,冲到家中厅堂,都觉意犹未尽。见到风尘仆仆而来的儿子,穆绍庭母亲忙拿出掸子帮着穆绍庭掸尘,又见穆绍庭眉头紧锁,穆母踮着脚,仰着头,用手去抚摸穆绍庭的眉心。
穆绍庭沉浸在心事中,被她母亲的举动吓了一跳,退后几步道:“母亲,你做什么?”
“乖儿,皱眉头难看,娘帮你摸摸顺。”说着又伸出手。
“哎——”穆绍庭灵巧地躲开,坐在离穆母最远的圈椅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喝光一盏。
见穆敬德正捋须望着泽被乡里的匾额,穆绍庭道:“接下来田庄还有我的那些生意,你得多花点精力照看。”
没等穆敬德反应过来,穆绍庭开始给他爹作交代了:“田庄的事情主要是大伯在负责,他几个儿子,我看也就小儿子穆绍恩比较得力些。义仓的事就交给富贵,几个小厮他算可靠。茶园交给陈树,富贵也要去搭把手。最近京城有个叫做萧青玦的货扣了我们的茶,要不你就去帮着说说好话?古董店的掌柜还不错,几个股东要防止刘大麻子使坏——”
“停、停、停,你小子这一股脑儿丢给你爹,怎么,你要离家出走。”穆敬德乜斜了自家儿子一眼,很是不满。
想到穆绍庭早年表现出对道教的兴趣,穆母惊叫着扑到穆绍庭的脚边,险些把一旁的丫鬟撞倒。
“我的儿啊,自从我嫁给你爹,一直怀不了孕,你太婆婆一步一跪一磕头,磕到三十里外的观音庙,我四十岁才怀上你,你可不能丢了娘自个儿去当道士啊。”
“火居道士一样可以结婚生子。”穆敬德道。
“果真?”穆母问。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穆绍庭此时只想对天狂呼,他这么一个认真严谨的人怎么摊上这对异于常人的父母。
穆绍庭将他母亲扶起,让母亲安座,说道:“当什么道士,我此前只是对太极剑颇有兴趣罢了,深山修道却是不必了。如今我要郑重其事告诉你们二老,我要弃商从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