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萤丝毫没有他们的急躁,缓缓站起身,说道:“首先二位的考量很有道理,我没当过家,确实不清楚里头的难处。”
她停顿片刻,不紧不慢地发出提问:“我有一问,想请教二位。”
奉三郎道:“你且说。”
梁萤想了想,问道:“行在水上的舟,靠的是什么支撑它前行的?”
奉三郎理所当然答道:“自然是水了。”
梁萤点头,“那我们这些外人进了安县,又靠什么支撑我们立足前行呢?”
奉三郎怔住。
李疑似乎陷入了沉思。
梁萤反问道:“是靠贾丛安的旧部来支撑吗?”
两人沉默。
梁萤发出犀利拷问:“如果靠这些兵就能在安县为所欲为,那为什么我们要把马二郎给放回去?”
奉三郎为难道:“这……”
李疑似乎有些悟了,语重心长回答道:“民之所向,方才是众望所归啊。”顿了顿,“安县的兵,只能对外,不可对内。”
梁萤肃穆道:“当初我们披露张县令的罪行,是为收拢民心;开堂审案杀恶人,是为民心;现在的免除徭役,同样是为民心。
“只有民之所向,我们才能在安县立足筹谋后路。
“唯有得到了民心,这些兵丁才会心甘情愿为我们卖命,防住安县不受外人进犯。
“也唯有得到民众拥护,我们这些外人才有机会在安县立足,若不然他们凭什么要接纳我们这群土匪?
“他们完全可以在乡绅的主持下闹事,把我们赶出去自己做主,凭什么要听令我们这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土匪?”
这番拷问字字如针,深深地扎到李疑和奉三郎的心坎上,久久不语。
梁萤继续道:“李疑你秀才出身,我知道你有一腔抱负,期盼着政通人和。可是在无法立足之前,你的所有畅想都是纸上谈兵,空谈。
“现在我们首要做的是养兵吗?
“我以为,当务之急是要获得当地百姓拥护,给我们立足的机会。唯有站稳了脚跟,才能去畅想以后的事。
“而免除徭役,便是又一次巩固地位之举,让当地百姓看到我们这帮人的诚意,是真心实意为民谋福祉,是真心盼着他们好。
“只有当地百姓愿意听令接纳了,我们才有机会在安县图谋,这才是长远之道。”
她说话的语气极其平和,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坚定力量。
那时赵雉觉得她身上好似会发光。
明明柔弱纤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大能量。
那种平和,是属于女性独特的柔软,不疾不徐,用文化人的魅力一点点灌入胸腔,讲道理,举论据,让人从骨子里折服。
这不,李疑对她阐述的观点是服气的。
他是读书人,讲的就是一个道理。
他觉得她的观点很合现下的时势,先前自己的考量确实有失偏颇,遂起身朝她行大礼,庄重道:“李某,受教了。”
梁萤回礼。
奉三郎也起身道:“王小娘子当真有一番好学问,我奉三同样受教。”
梁萤回礼,问道:“二位对我提议免除安县百姓徭役,可有异议?”
两人同时摇头。
梁萤微微一笑,扭头看赵雉,问:“赵郎君你呢?”
赵雉淡淡道:“你说了算。”
梁萤心中欢喜,“王萤代安县百姓,谢过三位了!”
四人达成统一战线后,由李疑书写免除百姓徭役的告示文书。
他写得非常漂亮,说只要赵雉在安县境内一日,从即日起,官府只收取田地公粮,全体百姓将永不缴纳徭役。
这份告示贴出去后,县城里激起千层巨浪。
程大彪又像先前那般敲锣打鼓广而告之。
围上来的百姓皆露出不可思议,一老儿半信半疑,质疑道:“免除徭役,天下岂有这等好事?!”
“对啊,是以后再也不缴纳徭役了吗?”
“这怎么可能!官府个个都恨不得把我们扒皮拆骨,是不是诓人哄咱们空欢喜?”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质疑,程大彪指着告示上的官印道:“大家好生瞧瞧,这份告示是盖了印的,岂会是忽悠?”
人们还是难以置信。
因为全天下都在缴纳徭役,怎么可能安县不用缴纳?
对此程大彪是这样跟他们解释的,“其他地方缴纳,是其他地方的政令,但是咱们安县取缔了徭役。
“只要赵郎君在安县境内管控的一天,咱们就不用再缴徭役,诸位明白了吗?”
有人问:“万一赵郎君走了呢?”
程大彪回答道:“他不会走。
“要么是安县百姓不愿意接纳他,要把他赶走;要么就是外来者进犯,咱们的兵守不住安县,迫不得已败退。
“除了这两个原因,他会一直守在安县,护佑乡民,替百姓谋福祉。”
听到这番解释,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也在这时,李疑亲自走到告示墙跟人们解释这一惠民决策。
程大彪大声道:“大伙让一让,让一让,咱们的县丞来了!”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