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有伯牙子期之余风。
浑然不知原历史上自己的“羊陆之交”已经被抢走了的羊祜,此时正默念着:
“冯曹之交,冯曹之交,冯明文与陈王乃是至交好友,济北王身为陈王之后,喊冯明文一声叔父,很合情,很合理……”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有些过于冒失了,曹志把信收好,再看向羊祜时,目光与神色,就亲近了不少:
“叔子去了长安,可是见到了明文叔父?”
“回殿下的话,确实有幸能得冯君接见。”
“哦?”曹志眼中露出些许向往之色,“如此说来,叔子确实是幸运。唉,先父生前,最是心念之事,就是能与明文叔父把酒欢谈一次。”
说到这里,曹志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若非羊祜侧耳倾听,恐怕就会错过最后一句:
“哪怕是一次……”
想起陈王的遭遇,羊祜在心里暗叹一下,没有说话。
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陈王才会与冯君结成一段文人佳话吧?
不过幸好,济北王倒是很快就重振了精神:
“先父留憾而弃世,志即便有心,恐怕这辈子亦是难以替先父完成此愿了。”
说着,他又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
“所以,叔子能不能仔细与我说说,与明文叔父见面,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感觉?
继心神被震麻之后,羊祜的脸皮也要抽搐得快麻木了。
每每回想起与冯某人的那一次见面,羊祜心里的郁闷就多一分。
只是面对济北王的请求,他又没有办法说出个不字。
毕竟再落魄的济北王,那也是王。
而且从济北王喊出那一声“叔父”之后,羊祜的心里,某个念头就隐隐地一闪而过。
曹志看到羊祜的脸色有些变幻不定,还道是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得罪了他,所以对方不愿意。
于是他又拱手行礼,赔罪道:
“前番志粗疏狂放,不知礼仪,得罪了叔子,还望叔子恕罪。”
“先父遗愿,志一日不敢忘,志虽不能亲见明文叔父,但若是能在先父墓前,讲讲叔父之事,想来先父于黄壤之下,也能遣怀一二。”
言毕,又深深地躬身。
话说到这一步,羊祜自是再没有理由拒绝:
“殿下赤孝之心,诚动天地,祜如何敢不从命?”
曹志闻言,顿时大喜:
“志谢过叔子,请,请,里面请!”
跟在济北王后面,迈步进入门内,但见前庭荒草丛生,枯枝败叶落满了院子,唯有一条小路,通向前方。
大约也知道眼前的情景颇是让人觉得失礼,济北王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久年未有客,加上府上多是老弱病残,唉,说出来也不怕叔子笑话,吾空顶了这么个济北王的名头,这日子啊,过得怕是连普通人家都比不过。”
这个话不好接。
要说自在,那肯定是不自在。
毕竟大魏宗亲制度就摆在那里。
但要说过日子,那至少也能维持衣食无忧,比普通人家好多了。
“当啷!”
脚下踢着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原来正是济北王丢掉的那个酒壶。
壶身修长,乍一看,样式颇是精巧,再加上表面光滑洁白,让羊祜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正是汉国特有的上等瓷壶。
名贵的很!
看看这满院的荒草落叶,再看看静静地躺在荒草落叶里的名贵瓷壶,甚至还散发着酒香。
一闻就知道是上等好酒啊!
羊祜的目光很平静。
曹志干笑:
“叔子有所不知,我这府上,僚属不少是贾竖之辈,别的不会,独独会做些商贩下流之事。”
“再加上先父生前,就曾派下人与明文叔父互送问候,故而吾沾了先父遗泽,在西边有点门路,偶能换些美酒回来……”
羊祜:……
羊祜在济北王府并没有多呆,他仅仅是与济北王说了与冯某人见面的经过。
济北王也没有多问,同样也仅仅是询问了冯某人的模样,以及把信件交给羊祜时的言行举止。
但当从济北王府出来后,羊祜原本有些忧虑的心情,非但没有消散一些,反而是越发沉重起来。
临走前,他回头看看破败落魄的济北王府,而心里,却是浮现起院子里的那个酒壶,还有在济北王府上见到的汉国各类用具物件。
这破败落魄的王府,打的不仅仅是济北王的脸,打的更是大魏的脸。
武皇帝嫡孙,吃穿用度,不但皆以汉国所传之物为荣,甚至还喊汉国贼首为“叔父”,甚至语气里颇为亲近。
真可谓是世间莫大的讽刺。
(注:原历史上,曹志不但主动投靠司马氏,而且很有可能还为司马炎的篡魏出谋划策:
在司马炎前往邺城迎接常道乡公曹奂登基,曹志在夜里拜见司马炎,两人从傍晚一直谈到第二天天亮,谈过话以后,司马炎就对曹志极为信任和看重)
按理说,对于这种人,换成以前,羊祜与之多说半句都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