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吾虽一直有棠邑县代管,可因其依河临湖,漕运发达,总透出一丝比京郊其它地处更温婉柔顺的江南意味,这便与古来兵家必争之地的棠邑不大一样,两处的百姓生活习惯不一,彼此之间也都相互表露出骄矜,一个不愿管一个不服管,实在是变扭得很。 好在依着常例,除去每岁代为上报税收,其余时候,一应事务全由真吾知监自行处置,这也算是免了两地不少折腾。 只是如今明面上,真吾仍归棠邑代管,“儿臣今日也将棠邑知县请了过来,近些日子棠邑不甚太平,恰巧此事之中有些零碎小事也还得问了当地知县才能清楚。” 皇帝略想了一会儿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许久才点头道,“一并叫上来便是。” 金建彰来的还算快,今日早朝他便因偏宠外室,被御史参了一本又一本,方才灰头土脸地回到吏部,还未坐稳,便又被急召而来。 他不知此番又是为何,只知晓砸至自己怀里的章奏还未看完,便又有棘手之事。 “金尚书看着似是未休息好。” 付泠鸢瞥他一眼,早朝言官们参奏之内容,她自然是过了目的,除去私德不修,旁的她都不曾让御史们透露分毫,等得便是现下这时候。 被问话的人低垂着脑袋,不敢抬眼去看,生怕眼睛里的闪躲让人瞧见,“早前受殿下教诲,深觉己身治家不严,无时无刻不在自省己身,不敢有丝毫松懈怠慢,更是不敢休息。” 他这话说得倒是让人心中熨帖,只是其中有几分可信,便未可知了,“这般看来,贵夫人又病愈后,又能出门应对了。” “先且不说这些。”她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方才恰好说到官员考评一事,便才将尚书大人请来问一问。” 去岁得优的朝臣中,到底有多少是浑水摸鱼之辈,吏部当是比谁都清楚,金建彰听着考评两字便心下发虚,这两日这一茬茬的事冲着他而来,像是设计好得一般,没给他留下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等在一旁的徐知县得了付泠鸢的示意,低声将真吾知监的姓名报上,“殿下要问之人,乃京郊棠邑县知真吾监,永平二十一年,二甲第二十八名进士,湖广衡阳人士,王思齐。请尚书大人明言其去岁考评。” “回皇上与殿下的话,臣若是没有记错,去岁真吾并无要案命案及各类天灾,漕运通畅,百姓和乐,年末上缴各类税收总计共十万两白银。故而王知监的考评为优。” 真吾湖河众多,寻常多雨之季也不易发生水患,至于漕运,她冷冷看向金建彰,连她都知晓真吾运河上的船都是一个姓的,这漕运,自然也是要畅通的。 金建彰回得还算有章法,便是要说王知监的好话,也知晓将这好话限在去岁年末之前。 谁不知晓叶相域今次去剿水匪,从运河的一条小支流开始追赶,直追到了大运河之上,甚至在其中连着端获了他们的两艘大船,搜出金银首饰无数。 “这般说来,真吾一直民安和顺,叶参将今次去剿的水匪,只是恰巧在年后出现在百姓眼前的,匪船上那些有着真吾口音的水匪,也只是匪首来此之后,临时招揽的。” 这般庞大的水匪帮派,绝不是一朝一夕组成的,寻常人数众多的匪徒帮派也不会轻易挪动地方,这是任谁都知晓的道理,金尚书不可能不清楚。 此刻便体现出让当地知县等在这处回话的好处了,她抬高了下巴,连眼神都不必给,徐知县便知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真吾本地或许平顺,只是近一年来,臣于县衙之中,倒是时常接到真吾百姓递来的状纸。” 近两次剿匪都在棠邑附近,去岁的考评徐知县便因此被降为中,今岁恐怕也是逃不掉一个中字的。 在京中做官不易,远离建康的地处也未必能做“土皇帝”,唯有京郊这处最好,既不用整日担惊受怕,又能靠着繁华都城快活度日。 这知县的位置也是他经营多年才得来的,若是连着三年评中,可就不知要被遣去哪里做官了。 说起来,他与金建彰还是同岁同年同榜的进士,如今也是年岁大了,不愿意折腾,今日机会难得,自然是要为自己说两句话的。 “这事透着蹊跷,臣在棠邑也待了多年,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按理来说,有知监在当地坐镇,百姓们若有冤屈,去寻主管此处的官员做主才是常理,越过知监递状纸给知县,且这两地还隔着些距离,来上一趟还得船马交替才能达到,单只看这两地的关系,似乎也并未融洽到,可以容得他插手去管真吾之事。 来时付泠鸢让他准备好的状纸,如今正整整齐齐地放在皇帝的桌案上,皇帝随手拿上一张,状纸上写得便是状告真吾知监包庇贼匪,处事不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