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与不还,她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仿佛自己方才不是动手赐死了一条人命,而是不小心碾碎了一块儿什么寻常的糕点。 闻言,叶相域的脸色愈发难看。 “殿下可知,为一时意气赐死陈大小姐,会让自己落入两难的境地。”他顿上一顿,再问一句,“使父杀女,殿下此举是不惧朝臣非议吗?” 一个方才站稳脚跟,便展露出自己的暴戾且不顾一切后果的储君,于江山社稷乃至朝臣们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最佳的选择。 如今靖国公长跪于大明宫前不肯罢休,加之他昨日做出的那般姿态,将国公府置于被储君逼迫的无助境地,倒也很容易让不明所以的朝臣们偏向他这位年老功高的国公爷。 “如今朝臣们再如何非议,也再选不出一个能做储君的人了,更何况,本殿这是在给靖国公表忠心的机会,一面是社稷江山,一面是不吉之女,如何抉择,他应当很有计较。” 从他当真提剑亲自了结陈诗蕴来看,他也的确很有计较。 她起身缓步走到叶相域的面前,替他拾起丢在一旁的佩剑,“这是你花了许多心思才能握在手中的东西,莫再丢了。” 沉手的佩剑被她拎在手中来回晃动,不时还折腾出残影,“你还没说,靖国公跪在大明宫前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怪本殿赐死不吉之人,也当不会是,怪本殿使父杀子。” 这该是他用来领功的由头,在空中不住转动的长剑倏然停止,稳稳当当地被送回叶相域的手中,她略抬起头,恰好对上他的眼睛,“若我猜的没错,国公爷应当是在大明宫前,跪地认错才是。” 既将自己置于被逼迫的位置,自是要装得更像一些,更何况,他跪至现下也无人来此通报,可见是皇帝下了令,不肯相见的。 “殿下算无遗策,自然知晓靖国公会如何应对。”叶相域重将佩剑挂回腰侧,略显疲惫的面容透露出剿匪的艰辛,“只是陈大小姐当真不吉吗?” 倘若这不吉两字属实,靖国公这两日所做之事将全数成为徒劳,可若是不属实,即便皇帝有心回护,皇太女这不仁的名声,也该烙在众臣与百姓们心中了。 他如今好生生地站在此处,领着去剿灭水贼的兵将们虽奔波劳碌也有所折损,可细细算下来,总也算得上是全胜。 如今这世道能得些战功不易,若为坐实陈诗蕴不吉的名头,隐去他们数日以来艰苦打斗的功劳,只怕是不好同将士们交代的。 付泠鸢自然知晓他的意思,面色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躲闪,“陈大小姐是否不吉,还得看叶小将军是否愿意让她不吉。” 既是不能折损将士们的战功,那便得从他这处入手,叶相域长吐出一口气,即便如今的这一点名声动摇不得她的根基,即便她自己浑不在意,他也不能眼见着她的身上落得一丁半点的脏污。 “殿下叫臣在京郊探查之事已有眉目,已全数写在纸上,请殿下收好。”除去火漆封好的信件,他再从怀里掏出一包泛黄的粉末,毫不犹豫地吞服而下,“昨日被俘匪患给臣下毒,致使臣呕血不止,请殿下抬爱,替臣请医正前来医治。” 宫里的消息一向不瞒着他,昨日流觞宴上的事,他知晓的一点儿不落,也正是如此,他才猜到付泠鸢想要做些什么。 昨日他特往关押匪患的囚车附近走动,着意支开看管犯人的看守,留足了匪徒给自己下毒的时间,便是为了今日能替她将此事做得圆满。 未免匪徒所下药粉的分量不足,他还特意带了一包在身上,现下用起来,最是刚好。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脸色灰白,满头是汗,几乎看不出唇色的嘴角缓缓淌出血来。 “冬青,还不如请医正。” …… 叶相域一身戎装闯入未央宫的消息,是与青鸾殿请医正的消息一道传遍宫内外的,原本为着靖国公府蠢蠢欲动的文官御史们又静了下来,静等着宫内的动静。 医正入青鸾殿不过小半个时辰,付泠鸢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大明宫,不顾四周来往的朝臣,也不顾殿内正在议事的皇帝,直接将靖国公请到了殿内。 “想必诸位尚不知晓,叶参将昨日被水匪下毒,未免将士们军心涣散,强撑着病躯快马回宫,方才倒在本殿的青鸾殿中。” 付泠鸢令医正身边的随侍上前,一一交代了叶相域的病情,虽未夸大他的病情,但也足够叫闻者心颤。 叶家这等簪缨世家里养出来的孩子最是小心谨慎,他又是自小在军中养大的,即便少在沙场摸爬,也不该被区区水匪算计。 更何况,他在东宫待了多年,慧仁太子身边也从不安宁,能在这些地处安然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