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鸩将视线转到她手上,苍白的指从长袍下探出,捻起那串花,确实香气浓郁,捏在手里,柔嫩得不像话。
“槐花吗?”还真是,许久未闻了。
夏初的时节,佛堂外的那棵枝叶擎擎如盖的槐树便烂漫结出一串又一串,那带着点苦涩的香气,横冲直撞地往佛堂内钻,和香烛味混合在一起。
熏得人作呕。
沉闷的“吱嘎”一声
门开了,阴寒被刺眼的光取代,那香气就如同洪水前开启的闸门,贪婪地翻涌进来。
那人身上也满是这个气味。
身穿华服的来者缄默不语。
他先是看着佛堂内那个跪得直挺得有些执拗的白衣孩童,随后是孩童面前被风带起边角的雪白宣纸。
下一刻,男人手里带着磅礴雷电之力的倒刺长鞭,凌厉地抽去。
一鞭,两鞭,三鞭……直到数不清。
那孩子也不吭气,像个哑奴,满室都是骇人的鞭刑之声。
终于,这孩子承受不住,扑倒在地,他嘴里的鲜血喷出来,浸染了面前的宣纸,和那本合上的《渡厄》。
他身后的衣衫早已碎裂无踪迹,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几乎能看见下面纤细的白骨。
大门被重重甩上,佛堂重归寂静。
那孩子许久没动弹,像是死了,良久后他开始向前爬行,伸出手摸上了那本《渡厄》
上面血迹未干,红色指印黏腻而猩红刺眼。
孩童的手擦上地上一大滩方才他吐出的血迹,开始用手在宣纸上慢慢地写,那每一个笔画深深浸染渗透下去。
“世有九厄,世人深陷其中,无可救药;尚得救药,神灵降世,渡九厄……”
字字泣血。
“说起来,你要回亓氏驿馆,带上我做什么?”
任晚的话把亓鸩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
漆黑的瞳仁一转,他把手里的槐花一丢,捻了捻指尖,复又眉头舒展,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口道:“既然来了,我们自然是要见见长辈的。”
任晚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地上那串槐花,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她抬头看上方千阶玄石,浮岚殿的山门巍峨,雾霭环绕如仙界入口,那背后无数的山头被绿意覆盖,时有鹤啼凌云彻。
这浮岚殿内的弟子皆是符箓阵法一类的修士,平日里,都是闭门自悟之人。
但,符阵一道,伏脉千里,极为考验心性,灵域之中擅长此道之人,往往都是能以一人敌过万人之人。
真是玄妙。
亓鸩身侧亮起紫色灵光,连带着任晚一同囊括,两人身影化作流光,入了浮岚殿。
浮岚殿山头甚多,再加上灵域几大宗门和氏族时有来往,有几座山头便作驿舍处置。
半炷香后
【原来,亓氏是这种样子的。】
任晚被亓鸩带到了亓氏所在山头,一时之间也生出了感慨。
眼前是紧闭的紫檀木府门,但依稀可见门后百层玄石长阶,玄阶两旁阁楼飞檐竦峙交错,飞檐角上是盏盏精致的宫灯。
而此刻,这驿舍门正紧闭着,风吹过,天地缄默。
这里像是没人住似的,静得吓人。
亓鸩上前靠近紫檀门,伸出手,轻轻一拂,那禁制便如琉璃碎裂开来。
【回自家还暴力拆门的,他怕是第一人。】
任晚竟也很习惯了,直接跟着他,走进大开的门内。
“啊!公子!——”
门后的十数护卫们皆低低匍匐在地跪拜,恨不得把头也埋在地里,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阿晚,别跟丢了。”
亓鸩回转身,也没叫这些人起身,反而笑着看向了任晚。
“哦,好。”
她眼中澄澈极认真地点头,忙伸出脚踏上他下面的一层玄阶。
【不该问的别问。这一点,她早就明白了。】
亓鸩很是满意她的“上道”接着往上走。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也不着急,夕时霞光正好,万丈光芒很耀眼,正一阶一阶吞没玄石。
实在有些晃眼了,任晚抬手遮了遮一侧的阳,眯着眼看前方气定神闲拾级而上的亓鸩,正想着这人是不是一直闭着眼走的路才如此的轻松。
那人就停下了。
亓鸩往下了退两阶,正好到了任晚的身侧,他生得又高,此番正好把任晚留在他身躯落下的阴凉里。
“哎~”她睁开眼满足地喟叹一声,【终于舒服些了。】
她正想说声谢谢,余光里却发现玄阶的最上方,一人手中持鞭身穿绛紫色衣袍,头上紫金冠,腰间坠一紫玉牌,此刻正晃着光耀眼。
那是一个阴郁美少年。
那人应该是待了挺久了。
最为怪异的是,这人眉眼面庞,竟和亓鸩有三分相似。任晚有几分错愕,这人是……?
亓鸩和台阶上眼神深邃的少年遥遥相望。
这少年一步步走下来,一直到了他二人的下一阶,躬身向着亓鸩行了一礼。
“兄长安。”
【这少年是亓鸩的胞弟?】
任晚感觉到怪异,本来她也对上一世的亓鸩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