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昼短夜长,子慕予卯末下山时,天色还是黑沉沉的。
刚到山脚,便听到「呼呼」的挥棒声。
一棵小树上挂着一盏微弱的灯。
是古元卓。
最近两年只要子慕予上山,早晨他必定在山脚等着。
他穿着件半旧的无袖短坎,裤子也剪截至膝盖,两眉竖起,臂膀似有千斤力气,握着手中棍棒,冲一棵合抱大树击去。
棍尚未接触到树皮,又精准无比地收势而回,就算如此,迎面的树皮被气机震碎,大树撼动,半黄的树叶飞落如雨。
古元卓挥着棒,目标开始对准半空的树叶。
用劲之精,竟把一片片轻飘飘的树叶击得如石子般粉碎。
待他看见子慕予,动作一顿,合脚收棍,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展露憨厚的笑意:“弟弟。”
“天凉,别感染了风寒。”
子慕予拉下衣袖想给他擦汗,才想起自己的身高只到古元卓肩膀。
古元卓见了,凑近身来:“谢谢弟弟。”
子慕予擦汗时,敏锐地捕捉到古元卓眉宇间的异样愁绪。
“怎么了?”她侧头问。
“沈师父跟我说了,他们今天要离开,带着阿娘一起。”古元卓低头,神色略有凄楚。
沈清的动作倒是快。
子明催得有那么急吗?天已经转凉了,不知哪天就要下雪,真一点也等不得了?
子慕予暗地犯疑。
“你呢?你想跟着他们吗?”子慕予平静地看着他。
古元卓脸上闪过一抹痛苦:“那人要杀我,阿娘跟他们一起离开,确实会更加安全。弟弟,你也是,我觉得你应该跟他们离开。”
子慕予颇有兴味地道:“你想自己一个人去找他?”
“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很清楚,我不会上门找死的。”古元卓肃容,神色阴沉下来,“我等他的人来找我,他们若想轻轻松松杀了我,也不能够!”
往日古元卓偶尔露出来的落寞和抑郁,子慕予都看在眼里。
平白无故掉出来一个亲爹,不仅没养育疼爱过自己半分,上来就要自己死。
这事搁谁身上都得堵。
“你难道不想亲自站在他面前,问问他,为何如此狠心?”子慕予道。
古元卓心头一跳,脸色略惨然却平添了几分倔强骨气:“有什么好问的?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
子慕予看着古元卓,知道他多少有点口是心非,并不拆穿。
她只是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抬头看着缓缓变青的天:“若你一个人离开,孤零零行走在一年四季,周围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饿了累了随便找一处落脚地,自己吃冷饭,没人跟你说话,没人跟你一起斗地主……”
古元卓听着,眼眶泛红,眼泪禁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从沈清说要离开凤凰坳,他打定主意要一个人时,心口就开始止不住地痛。
要离开阿娘自然是万般不舍,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子弟弟,简直心如刀割。
可是……可是,不舍也得舍。
因为自己,阿娘已经变成这样子。若是再因为自己,弟弟遭受一些不测,他不敢想象。
看着古元卓快要碎掉的样子,子慕予叹息了一声。
“元卓,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子慕予勾勾手。
古元卓顺从地探过身来。
子慕予低声道:“爹爹带我来凤凰坳,其实不是因为家道中落,而是为了躲避追杀。”
古元卓弹直上身,如遭雷劈,张大嘴巴,满脸惊急:“谁?!谁要杀你?”
子慕予闪烁其词含糊道:“也是现在咱们惹不起的人。”
她的心里,有很多计较。
若云熠必须死,定不会让他死在古元卓面前。
云熠是古元卓的老子,这件事她曾跟苏柔确认过。
当时苏柔情志不清,其实不宜遭受太大的刺激,但是子慕予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缓不得。
她狠下心,趁身旁无人,用傀儡术再一次造了个「云熠」出来。
苏柔见到云熠,吓得魂飞魄散,跪扑爬行到到傀儡人跟前,哭天抢地地道:“云熠,云熠,求你,放过元卓。我们母子会活得静悄悄的,绝对不会让旁人知道他是你的儿子!”
得了确认,子慕予忙将纸片人收了,将苏柔抱进怀里,不住地安慰。
苏柔怔怔地,突然嚎啕大哭。
不过,错有错着。
苏柔经此一激,倒是比以往清醒点,偶尔能认人。
古元卓眉头峰起:“那岂不是很危险?”
“自然。”子慕予淡然道。
“既是这样,爹爹还有师父他们怎么能留下你呢?”古元卓急躁起来。
“他们或许有别的打算。”子慕予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他们总守着我也不成事。”
古元卓把心一横:“这不行,我不能离开你。”
子慕予笑着一叹:“这不是开窍了?我们兄弟二人,本该祸福与共。我有难,你不会置之不理。你有难,我难道就能袖手旁观了?无论外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咱们兄弟俩也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