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乾海气血一滞,面上也僵硬起来。
林婧婉故作胆怯的紧盯着他,正试图从他眼里寻出一丝破绽时,却听他怒声呵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看你当真是在外面把心思都玩野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穗香院哪里都不准去!给我好好闭门思过!”
突然被勒令禁足,林婧婉没有半分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依旧怯意不改,看着也更加柔弱了几分。
“父亲息怒,女儿只是又想到了母亲和那个未出世的弟弟,女儿觉得母亲这一世活得太辛苦了。”
她上前半步,轻轻拉扯林乾海的衣袖,哀求着道:“母亲去世都快半年了,父亲打算什么时候送母亲的灵柩回滁州?其实昨日女儿昏迷的时候又梦见母亲了,她说她在京城待得很不习惯,她想回滁州老家。”
“真是岂有此理!”
林乾海怒不可遏拂袖甩开,绕过林婧婉直冲到门口,呼喝守门小厮进来。
“把大小姐给我带回穗香院,严加看管!”
林婧婉回眸冷冷看着他的盛怒。
眼下线索俱断,她没有证据将林乾海绳之以法,也没有办法激发他的愧疚,让他在母亲灵堂前忏悔认罪。
但她至少还可以表现自己对母亲的一片心,至少能让林乾海知道,死去的人会被人深深记挂,会有人牢记她曾经的冤屈为她撑腰。
“是,女儿遵命。”
不等小厮唤来婆子拉扯,林婧婉便温顺的朝林乾海福身告退,一如往昔。
回穗香院的路上,夜太安静。
不远处的嘈杂争执声传来,显得尤为刺耳。
林婧婉想到了林惜芷,问一旁扶着她的嬷嬷。
“那边出了什么事?劳烦嬷嬷过去问上一问吧!”
嬷嬷忌惮她近来几个月深受宠爱,此刻也是不吵不闹,平静无波。
惹怒老爷没准就是一时的事,等过了天明就翻篇。
便笑眯眯的躬身道:“大小姐请稍候,老奴这就过去打听打听。”
没过一会,老嬷嬷便小跑着回来了,面上甚至还有些得意。
“回大小姐,今日二小姐偷跑出去,这会子才回来,正在书房里被老爷严加训斥呢!”
她说这话,大有幸灾乐祸,外加讨好林婧婉之意。
林婧婉知道其中缘由,心里为林乾海这一晚上的不安生默默哀悼。
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夜色朦胧,云雾迷醉。
目送林婧婉走后,李重意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司明远远的守在廊下,只以为督公是在对月沉思,想着明日说不准这京中哪户高门又要在东厂的铁爪之下荣耀尽断,从此消失匿迹。
李重意此刻的确是在想事情,不过他想的并不是什么铲除异己栽赃陷害,而是林婧婉方才临走之前主动说的那句话。
她说会她报答他。
报答……
他唇角微勾。
他不会对任何人承认,方才初初听到这话时,他的心在砰砰直跳。
从脑海一闪而过的,便是提出让她今晚留下来的念头。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世人眼中,他不过是个不能人事的阉宦,哪里配得上拥美入怀?
他自嘲般的一笑,负手转身踱来。
司明正靠着墙根打瞌睡,听到脚步声瞬间惊醒,忙站直朝李重意媚笑道:“督公可是要安寝了?是就歇在东厂,还是打算回李苑?”
李重意点点头,再有一会儿天就该亮了,他也懒得折腾。
“便歇在这儿吧!”
司明高兴的应了声,就颠颠的跑下去吩咐人准备沐浴的热水。
心里还美美的想着,自家督公真体贴,一定是心疼他站着都能睡着,便主动今儿说就留在东厂歇了。
房门紧闭,李重意衣衫尽褪,任凭浴桶内的温水将自己整个包裹,只留出大半个头。
他沐浴的时候从来不留任何人伺候。
几年前一个刚进东厂的小宦官不知轻重,以为浴房里面没有准备换洗衣物,便悄摸着给督公偷偷送了进来。
谁知还没有看清屏风后面的境况,就被人从后给扭断了脖子。
是李重意亲自出的手。
他一向都这么警觉,尤其是牵涉到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
他很少这么仔细打量过自己的身体。
皮肤紧实而有力,身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处多余的赘肉。
早年宫里的太妃娘娘就笑话过,说这个小宦官要不是穿着内官官服,还以为是个小宫女假扮的。
为了这副出众的皮相,他也吃过亏。
太监们妒忌他,背地里编排他,把脏活累活扔给他这些都算了。
更有几个心智失常的老太监总是想找机会对他动手动脚。
看着那几张皱得像田里被踩烂的老菜皮叶子笑得垂涎三尺慢慢靠近,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打死他们!
瘦小的身躯终于迸发出力量的奇迹,他硬是发狠的打得几个老胳膊老腿连连失声痛哭跪地求饶。
那也是他头一次品尝到被人敬畏的滋味,他也深深喜欢上这种高高在上掌控他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