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日化厂近一年的效益大幅提高,大多数职工对当下的工作生活还算满意,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郑守业。
郑守业是85年接了父亲的班进厂工作的,如今已经有了七年工龄,若是在人少效益好的单位,他这七年工龄,早就能排队分房了。
但是,在北方日化厂,七年的工龄即使有排队资格也分不到房。
分房是“天字号”大事,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跟领导的关系亲疏,在同事间的人缘好坏,都将决定他能否分到房子。
就像他亲爹,在当初的日化三厂烧了二十多年锅炉,也没能分到房子,一辈子跟父母兄弟挤在一间十五平的小屋里。
郑守业是在那十五平的小屋里长大的,不想让自己的儿女也在那里出生,所以他结婚后就从爷爷家搬了出来,在单位附近租了一间私房。
这年头有私房又肯向外出租的人并不多,他找朋友帮忙牵线,才从一个老太太手里租到一间违建小窝棚,每个月40块。
不过,即使是这种40块的小窝棚,也快没有了。
老太太的儿子儿媳要从外地回来,这间住了三年的小窝棚,得尽快给人家腾出来。
他们夫妻都不能享受单位的福利分房,又联系不到其他便宜的出租房,几l天时间就急出了满嘴水泡。
因为上火,他媳妇的奶水也受到影响,儿子喝了奶以后口腔溃疡,整夜哇哇哭。
夫妻俩在小窝棚里对坐着,恨不得也抱头痛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终于开了一回眼,就在一家人坐困愁城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媳妇娘家的来信。
老家县城的房子卖了两万五,父母留五千,姐妹俩各分一万!
老丈人叮嘱他们,赶紧用这笔钱改善一下居住环境,能买就买,买不了就租。
郑守业当然想买房了,所以突然成为万元户的他,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天坛北门对面的市房地产交易所,打算为自家掂量一套商品房。
然而,他走进二楼大厅,看到北墙上挂着的《第三批商品房售价表》时,却愣住了。
他看好的那个小区在丰台,算是郊区了,可是每平米售价竟然在1600-2300元!
价格跟楼层朝向户型有关,单价1600的房子是条件最差的,一居室建筑面积29.2平米,两居室56.44平米。
即使是最便宜的一居室,也要四万六左右,而两居室要九万多。
按照他跟媳妇的收入,十几l年后才可能买得起一套一居室。
围在售价表前面看房价的人很多,看到上面的数字后,都忍不住咂舌。
“这房价怎么这么高?”
有比较懂行的人就解释说:“商品楼附近的学校、商店、道路之类的市政建设费用国家不管,政府出不起这个建设费,当然就要摊到房价里。”
“太贵了,除了做生意的大老板,什么人能买得起
这种房啊?”有人抱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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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厂的高工退休以后去私企打工了,人家就在这里订了一套两居室。”
“有钱就尽快买吧,再不买又该涨啦,今年就比去年贵了两百,一套房差价小一万呢。”
郑守业在人群里听了好半晌,才失魂落魄地挤了出来。
本以为老丈人给的一万块能帮他们在北京安家,谁知还是痴心妄想了!
他回家时早已没了之前的精气神,不过妻子李萍并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见他回来就赶忙迎了上来,一脸神秘地说:“你猜我今天听到了什么消息?”
“嗯?”郑守业接过儿子,答得心不在焉。
“我听说,咱们厂要把单位自建房卖给职工个人!”
郑守业顿时瞪大眼睛问:“你从哪打听来的?消息可靠么?”
“我下午回了趟食堂,听干娘说的。”
那这消息八成就是真的了。
李萍是日化厂的临时工,因为面食做得好,在食堂当白案帮厨,并且认了白案大师傅当干娘。
能在大厂食堂立住脚的,必是有些背景的,她干娘是后勤科长的亲姐姐,单位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消息。
“知道是怎么个章程吗?”想想交易所里那离谱的房价,郑守业又赶紧问,“多少钱一米?”
“不知道多少钱,这件事还没正式开始呢,只说会把职工正在居住的房子卖给个人。”
闻言,郑守业一下子就泄了气。
他们连享受福利租房的待遇都没有,更别提买房了。
李萍凑到他身边耳语道:“我干娘说,这房子只能由本单位的职工购买,你知道是啥意思不?”
“嗯?”
“有几l个人已经辞职下海了,还占着单位的房子,那肯定不行呀!以前是没人敢管他们,现在要房改了,单位要是认真查了,怎么会让已经离开的人霸占单位自建房?”
郑守业在心里默默盘点了一下,不确定地问:“这样的人能有十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