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城内的情形就越是让人遍体生寒。
干瘪的尸体倒在路边,苍蝇嗡嗡嗡围着在高温天气已迅速发出腐败臭味的尸体乱飞,妇人趴在他身上哀哀戚戚的哭,过路的人行色匆匆,神情麻木,早已习以为常。
而妇人一双年幼的儿女则对着尸体腹部汩汩流出来的血,本能的咽口水,双眼直冒红光。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口疑似能打到井水的井眼,两户人家大打出手,一死一伤,这家的男人就是被活活打死了。
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后,褚芙沉默不语,叫陈折己偷偷塞了半两银子过去,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粤城街道两旁空空荡荡,没有什么青楼楚馆,没有酒楼,没有茶馆,没有任何娱乐消遣的场地。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只有吃饱穿暖后才会考虑丰富精神世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时,哪还会有人考虑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为了一担子水卖儿卖女的、逼良为娼的,还有活活渴死的、活活饿死的……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每当褚芙以为自己已经认知到了这是一个多缺水的地方,现实都会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她的认知。
而目前她所看到的这一丁点,尚不足世间苦难的万分之一罢了。
没有雨水,也就种不出粮食,横尸万里饿殍遍野,不知道多少人活不下去。
水,终究是生命之源。
鹭娘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阿风对此也是司空见惯,只是转着脑袋四处看,偶尔眼里会升出一丝好奇,出现一种“还是和以前一样啊”的感慨。
可看到那些贫苦的百姓,陈折己的滋味却实在是不怎么好受,他的手在袖子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过了许久,他才恢复平静,对褚芙解释道:“并非不是百姓不愿自救,而是天气也越来越热,干旱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田地里好不容易种下的庄稼,每每都会因为得不到足够的灌溉而大片死亡。”
哪怕是一家人整日挑水浇灌,夙兴夜寐精心照料,也抵不住天上那炙热的太阳。
久而久之,大家知道农桑无用,也就不去白费这个力气了。
微顿了下,他继续说:“京城附近还好,情况最严重的地方在入夏之后已经是赤地千里,大片田地开裂,连一根野草都长不出来。”
旱灾啊,旱灾。
落在史书上轻飘飘的“旱灾”两个字,是以多少条无辜性命为漆黑砚墨,多少桩惨案冤魂为雪白宣纸。
褚芙心情沉重,久久不语。
之前阿风跟她讲起干旱的起源,她的感觉就像是听了个古老又久远的故事,甚至在集齐十种奶茶、面对那四个奖励选项时,她都没怎么坚定的想选d选项——那三口泉眼。
她也有过私心,她没那么无私,也没那么伟大,可当那句「皇帝昏庸无道,上天降下神罚」真正铺陈到眼前时,她才清醒的意识到,这场持续近二十年的残酷干旱,到底死了多少人。
分明是大暑天,褚芙却手脚冰凉,掌心满是湿冷的汗水,之前初来看见城门的那股欢欣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胸腔中陡然涌起一股怒气,如果真的是神罚,那你罚皇帝啊!你罚百姓做什么!
昭国的百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一个君主!
靠着墙角的阴凉处有人支了几个摊子卖些小玩意儿,那些皮肤黝黑的妇人看到褚芙一行人,眼睛当即一亮,主动热情的上前招揽道:“客人要看看吗?这是我们粤城的特产,别的县城都没有的!”
哦?别的县城都没有?
褚芙稍微来了点兴趣,当然,更多的是心里郁窒,迫不及待想逃离那种沉重的心情,于是就顺势过去了。
简陋的摊子上规整的摆了些质地光洁晶莹剔透的石头,像翡翠又像玉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曜曜光华。
阿风鹭娘陈折己也露出几分新奇,纷纷蹲下身来。
见他们似是有些意动,老妇人忙不迭推销道:“这些石头是有正经名头的,名叫月石,黑夜有淡光,多买几块,夜晚可代替烛火呢。”
比买蜡烛划算多了!
褚芙觉得确实是不错,漂亮又有实用性,价格还定得极为低廉,但——
“为何无人光顾?”她把玩着两块石头,直接把疑惑问出了口。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那些行人路过看都不看一眼呢,这么久也就只有他们几个过来看看。
那个老妇人闻言就笑了,眼角出现细细密密的褶皱,“姑娘您是外地人吧?我们粤城盛产月石,城内的人都已经见惯了的。”
简单来说就是市场已经饱和了,粤城百姓该有月石的家庭几乎都有了,这又不是一次性用品,就算摔碎了也能散发荧荧光辉,不影响使用。
何况月石这种东西,虽说算不得随处可见,可只要有心去寻,还是可以找得到的,只不过样子粗糙些,比不上摊子上这些月石精细美丽。
既然花些时间就可以自己找到,何必花钱来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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