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雨,来的太突然,遮掩了月光,也携走了山河人间的温热。
南风终是转了方向,摇头一变,就成了西风,西风吹白荻花,吹瘦沟渠,缓慢的展现它的纯澈、清静。
天气凉了,又到秋时。
等她在外头忙完要务,再回城的时候,已是初秋。
北方的秋日跟南方不同,没有那缠缠绵绵不停歇的秋雨,有的是碧霄万里,鹰击长空,雁过留影。
只要看一看这样的青天,便心生万丈豪情,胸襟阔达,无人不爱这样的秋日。
她在这样的碧霄万里下,扬鞭策马,谢临那头传来消息说,京城那边有消息了,果真如她猜想的一样,皇上派梅涔来北探望郡王,现已在路上。
这个消息好是好,却不足以让她这样的豪情万丈,纵情策马,因为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早在数月前就料准了的。
真正让她开怀的是,她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西厥王忽然暴毙,六岁的大王子图景川继承王位,王太后吴清越垂帘听政。
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想仰头长啸,那个女子终是熬出来了,同时也担忧,王子还小,内政不稳,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王叔,希望她能镇得住。
当初她没有跟自己回大渝,那时候以为她是因为有了西厥王的骨肉,舍得不孩子,现在仔细想想,还是自己想简单了,那女子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有胆量,也更有野心。
或许,走出关口的那一日,她就没想过再“逃”回大渝,她所要谋的,是一方王位。
策马疾行,心思也飞扬起来,既为她高兴,又为赫连长澈忧虑,终究是赫连家对不住她,如果她终有一日要讨回去,只希望她不要从赫连长澈身上讨。
她膝下已有两子,大儿子图景川时年虚岁有六,已继承王位,小儿子图景泽现已满四岁,要想坐稳王位,还得耗尽心血,不过总算是更有熬头了。
真想看看她现在为王的样子,那一定是绝代风华,权冠上京,曾经陷害她的那两位夫人,该害怕了吧。
西厥王将她打入冷宫的那一年,自己挥兵上京城,兵临城下,那时候,她才从冷宫里走出来,病弱瘦小的厉害,城门再见,一见犹怜。
她是属于明媚聪慧又玲珑小巧的那种美人,举手投足间却都充斥着阔达,短短数年不见,如今她已是垂帘听政的王太后,足见她的手腕和谋算。
这样的人,最好不为敌。
她边想着这些的时候,已行至城门口,她放慢马速,跟值岗的士兵打了声招呼,并按照规定出示腰牌,才进城去。
她从来就是如此,办事以身作则,有规有矩。
一回到县衙后院,就跟赫连长澈碰了个正着,一见她,赫连长澈的眼睛就有了一层光彩,自那一晚后,她们许多日不曾碰面,一个忙于军政要事,一个忙于休养身体。
忙于要事的人不是早出晚归,就是干脆数日不归,是以,二人很少碰面,有话都是云青辞跟左戎帮传。
“回来了!”赫连长澈先出声打招呼,就跟平常小家小户里的家里人一样,随口说的那种平常话,他看得出来,她今日心绪颇好。
“见过王爷。”她赶忙拜见,同时暗暗懊恼,自己怎可如此失礼,竟然让人家先开口,她抱拳拜了下去。
“回禀王爷,外头的事已处理妥当,是以,末将今日回来的早。”她这是回应他前头那句话。
赫连长澈微微抿唇,耳后道:“近日事务繁忙,全仰仗将军,将军辛苦。”
她摇头,正准备将西厥王庭的事说与赫连长澈听时,闻得身后有轮椅声,她微微侧身回看,就看见江先正推着轮椅从那头过来。
他已经摘了那碍事的遮眼罩,她终于在亮堂堂的白日见到了江先的真容。
端端正正的方长脸,一双自带风流的柳叶眼,也不是他自夸,这长相真不差,就是太瘦太白,总有一种活不久的感觉,她心跳漏了一拍,告诫自己别瞎想,这人至少还有二十年可活的,不可忧急。
病容如此,还能有此模样,可见底子是真好,也可想象出,十年前的他,风华正茂时,是何样的风采。
假以时日,细养回来,即使回不到少年风华的模样,亦可真名士真风流,自有一番作为。
她在想这些的时候,同时心中纳闷,数日不见,怎么个个都不见好转,刚刚她暗里细细打量了一番赫连长澈的面容,病容依旧,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
还有这人也是,已经形销骨立,就跟阴间的鬼逃到这人间一样,依旧还是那副病弱痞子样。
“诶,我今日出门撞大运,一眼就见到了王爷跟风将军,”江先先开口,眼睛也眯成了一道缝,“我说,风将军你躲我也躲得太过分了吧。”
轮椅是直冲着风珏去的,她也不惊不慌,只伸手,稳稳一指头抵住了撞上来的轮椅。
见她将轮椅止住了,赫连长澈暗暗松了口气,朝江先打了声招呼。
江先要撞她,她没怎么惊,但江先说自己躲他,着实把她惊到了,“先生真是好雅兴,见人就咬,见人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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