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钊送走了西巫使臣。 那十二名少女走后,军帐中仍残存着许多脂粉香气。见状,步瞻让谈钊打开帐帘,将帐子中的味道散出去。 甜腻腻的香味,着实闷得人头脑发晕发疼。 谈钊先是走到皇帝坐的桌案边,将热烘烘的暖炉点燃后,这才冒着冷风将帘帐掀开。 帐子外还在下雪。 鹅毛大雪扑簌簌的,衬得人甲胄愈发寒冷冰凉。 帐帘掀开,冷风呼啦啦地倒灌进来。 谈钊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觉着闻不见什么味道了。他刚想将帐帘子掩上,却听见身后轻轻一声:“还有点。” 还有点味道没有驱散干净。 闻言,谈钊吸了吸鼻子——这也闻不见什么啊。 他转过头,正欲询问,却见主上微微蹙起眉头。对方面上除了嫌恶之外,还有另一种谈钊看不大懂的表情。 还、有、味、道。 谈钊苦着脸: “主上,您这也太为难属下了。” 冷风吹刮而过,一扫适才的黏腻,即便是有心者再去闻,也只能嗅见军帐中那一阵淡淡的旃檀香气。黑衣之人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他乍一抬起头,待再望入主上那一双乌眸时,忽然又明白了些什么。 步瞻坐在那里,一双乌眸沉沉。 面上就差着写那句——“她会闻出来”。 谈钊这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善制香,对香气极为敏感。而如今这空气里面残存着的,依稀有女人的香气。 待明白主上用意后,谈钊不禁“噗嗤”一笑。他望向重新坐回桌案边的男子,对方全然无视了他方才的笑声,低垂着眼睫,安静地看着一本卷宗。 不过少时,萱儿掀开帐子走进来。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放在桌上。步瞻眉头动也不动,将其一饮而尽。 喝完药,对方又端着药碗走出军帐。 偌大的帐里只剩下他与谈钊,后者于案边立定了少时,忽然道: “主上,再过几日便是小年了。” 步瞻淡淡“嗯”了一声。 谈钊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自顾自地说着: “长金城离西疆极近,听闻每到小年,长金城的集市总是很热闹。什么衣服首饰啊、胭脂水粉啊……” 步瞻忽然抬起头。 他手里的狼毫微顿,凤眸闪着精细的光泽:“是谁让你来跟朕说这些的?” 见被戳破,谈钊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回主上,是……姜小将军。” 姜衍。 她的弟弟。 一想起那道靓丽轻柔的身影,步瞻的眸光柔了一柔。他放下狼毫,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谈钊:“……是。” 一提起姜衍,步瞻想起来许多往事。 当年他“查抄”姜家,虽说没有动姜家的人,却 与姜老爷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他登基之后, 姜闻淮更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老还乡。姜衍作为姜府的小公子, 自然是要跟着姜闻淮一同离开京都。 姜老爷同姜衍说,姜家世代忠良,绝不事二主,更不事步瞻这样的奸佞小人。 就在姜衍随着家人踏上离开魏京的船时,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流,他却犹豫了。 他的姐姐,姜泠,她还在皇宫里。 还在步瞻那个恶魔手上。 少年垂眼,凝望着水镜上的另一个“自己”,忽尔有冷风吹刮而过,水面上泛起层层波纹。 也就在这一刻,姜衍不顾众人阻拦,义无反顾地跳下船。 他的阿姊还在京都,他不能丢下她! 阿爹阿娘在身后唤:“衍儿,衍儿。快回来——” 一提到阿姊,年迈的父亲老泪纵横。阿爹流着泪,望着站在岸上的紫衫少年。 “衍儿,莫回去,救不了她,我、我们都救不了她……” “我可以救!” 少年姜衍紧紧攥着拳头,朝着河岸那边怒吼,“我要回去!她是我的阿姊,我一定要救她!!” 他请求面见步瞻,步入了长明殿。 长明殿内,男人一袭龙袍倚靠在龙椅上,也就是在这里,姜衍听到了阿姊欲毒杀新帝的消息。 他跪在地上,求步瞻,放过她。 姜衍记得那天下着小雨,长明殿未燃灯,偌大的宫殿内一片昏暗。那男人就倚在殿上,不知为何,他的面色有些灰白,眼睑处也落下一片略显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