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徵已彻底昏睡过去。 床帘未阖,熹微的光影穿过素色的纱帐,在他的眼睫处投落下一道轻柔的影。季徵睡得很熟,呼吸很是均匀,男人的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十七娘回过神,凝望向他安静的眉眼。 他睡着时,乖得像个小孩子。 十七娘抿了抿唇,垂下如小扇一般的鸦睫。雨水敲打着窗棂,风声呼啸之间,她耳畔一直回荡着季徵适才的话语。 说那些话时,他的声音醉醺醺的,原本清澈温和的瞳眸,忽然浮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水雾。男人靠着她,原本绑着乌发的发带忽然松掉,这一袭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愈发衬得他有几分落寞与脆弱。 她忽然感到心头某处,竟隐隐泛着疼。 算了。 十七娘将毛巾放下,将头发与衣衫整了整,出门去给这个醉鬼买醒酒药。 外间雨水未曾止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话说今年的江南很是奇怪,连续这么多天都下着倾盆大雨。闷闷的乌云倾压下来,将人的心口也压得堵得慌,十七娘回头不放心地看了季徵一眼,继而撑伞走出这一袭雨帘。 她走得急。 雨水淅沥沥的,溅起些泥点子,将她的裙摆打湿。 女子却浑然不觉,手里攥着铜钱,自顾自地朝前走着。眼看着就要到走到摊铺,迎面忽然撞上了一群人。她认得为首那名男子,他是青衣巷里小有名气的纨绔,姓石,在伊君楼时曾捧过她的场子。 他的身后,还跟了一群纨绔子弟。 见着他们,十七娘下意识地低下头,她本欲不作声张地从这群人身边路过,却不料石氏还是眼尖,一下便认出了她。 “哟,这不是伊君楼的十七娘子吗,怎么,刘妈妈今日让你到青衣巷迎客来了?” 嬉笑声传入耳中,她压低了伞面,可仍是躲不过对方不怀好意的目光。要知晓,先前十七娘在伊君楼里,那可是千金难买一面的存在,如今在这一条暗巷内撞见,这一群纨绔如见了绵羊的饿狼,两眼立马放着绿光。 “石兄怕是有所不知,这朵名动江南的花儿啊,如今是被人摘下了。” “摘下了?” 石宽眯了眯眼,视线止不住地在她身上打量。 片刻,他走上前,吊儿郎当地将她的伞面往后推了推。 十七娘一抬眸,便撞上对方那满脸横肉。 石宽离她极近,挑眉问她:“跟了哪位爷?” 不等她开口,石宽身后立马响起一道起哄声:“石兄这还不知道吗?整个江南都知晓,她跟了四宝坊的季扶声!” “季扶声?”对方笑了,“你跟了那个破画画的啊。十七娘子,不是我说,那破画画的能有几个钱,你与其跟着他,倒不如跟着本公子……” 十七娘皱着眉,大力挥开对方的手: “石公子,请慎言!” 冷冰冰的雨帘里,女子神色亦是清冷严肃。许是她 方才太过于用力,石宽未曾防备,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磕在一侧的石壁上。 她的反应惹恼了对方,男人站稳了身,再度朝她走过来。 这一回,石宽面上布满阴霾。 “臭.婊.子,在谁面前装贞洁呢?整个江南,谁不知道你那点儿烂事儿,怎么,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啊?!” 一行人拥上前,直将女子逼入墙角! 她的雨伞被人猛地打掉,雨水就这般直唰唰地淋在她身上。不过顷刻之间,十七娘这一袭素衫尽数被大雨淋湿,她怒目圆瞪,厉声道: “你们要做甚?!” 她如今已被季徵赎身,已不是伊君楼里卖笑的十七娘。 “你们莫过来,再这般,我就要报官了!!” 她急得直往后退,可身后便是一条死胡同。冰凉的雨水拍打在墙壁上,无力地倾泻下来。 石宽大腹便便,横肉勉强拼凑成了狞笑,看她的眼神更是要流油。十七娘被他们逼到了墙角,只听一声冷笑,那些纨绔完全不管此时正在青天白日之下,一扑而上—— 包青天老爷护的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即便她被季徵赎了身,被伊君楼除了名,可那又怎样?在众人眼里,她始终是那个靠出卖色.相换取金银的妓.子,她卑劣、淫.荡、下.贱,她不是个好姑娘。 她这样的女子,是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尊重与喜欢。 更不配得到那样风光霁月的人。 自从被卖入伊君楼、认了命,她就很少哭。她很清楚自己的宿命是什么,也漠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曾经历过数不尽的羞辱,原以为已造就了这般坚若磐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