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车帘子,也知晓马车里所坐之人非富即贵。他赶忙又朝车内之人恭敬地哈了哈腰,继而闪到道路一旁去。 就在马车再度行驶时—— 有妇人看见他怀中的鱼篓。 “哎,这不是薛先生吗,怎么,又给你家姜姑娘捉鱼去了呀。” “莫、莫要乱说,”闻言,薛才瑾羞得整张脸通红,赧然道,“还不是我家的。” “她爱吃鱼,我想着多给她钓一些回来。她一个人在青衣巷孤苦伶仃的,平日里没有个照应,又不喜欢赶集市,连新鲜的鲈鱼都不曾买到……” 薛才瑾正说着,刚一转过头,忽然见身侧的马车停住。他心下紧张,赶忙转过身,再度朝那马车弓了弓腰。 “这位官人,还……还有何事?” 他的态度温和谦卑,小心翼翼。 冷风拂过车窗,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将车帘轻轻掀开。 看见车内男人那双眼时,薛才瑾有些被慑住。他在江南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官人,从未有这样一双眼能让人感到一股无名的压迫感,竟让他情不自禁地将脊背又弯下几寸。 步瞻垂眸,乜斜他怀中鱼篓一眼。 见状,谈钊便问:“公子可是想吃鲈鱼了?” 谁知,还不等步瞻开口,面前的布衣男子急忙出了声。他双手将胸前的鱼篓护住,忙不迭地摇头:“ 这位官人,这是给邻家那户小娘子钓的鲈鱼,不卖的。公子若是想吃新鲜的鲈鱼,南金街有一整条铺子都是卖鱼卖肉的,就顺着这条道儿往南走,离、离青衣巷不远的……” 薛才瑾护紧了怀中的鲈鱼,急得面红耳赤。这是他花了一整天为姜姑娘钓的鱼,又精挑细选、挑了好些个个头大、看上去肥美的,准备去给她送过去。 却未曾想,半道上杀出个爱吃鱼的程咬金。 “程咬金”目光微沉,正定定地盯着他。 “姜什么?” 薛才瑾不解,“啊”了一声。 “她叫姜什么?” 步瞻垂下浓黑的眼睫,光影坠在他细长的睫羽上,男人眸底有细碎的情绪摇晃。 念出这一个久违的“姜”字,他竟觉得有些生涩拗口。 对方摇摇头:“我……我也不知晓。” 见他眼中的质疑,薛才瑾又被那可怖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他微微瑟缩着,如实道:“我真不知晓,官人,小的只知晓……那姑娘姓姜,她不是本地人,是三年前来的江南,至于她的本名,也未和其他人提起过,邻里乡亲都唤她姜姑娘。” 姜氏,三年前,并非江南人士。 步瞻呼吸微促,心中忽然紧张。 会是她吗? 还是又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 他攥了攥手中的玉佩,耳畔传来谈钊压抑着的声息。 “公子,不过是一个相同的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城了。” 闻言,步瞻微微抬眸,看了眼天色。 微沉的天,似乎又要落雨。 也是。 只是一个姓相同罢了。 步瞻轻扫了马车前那男人一眼,对方一身布衣,抖得像是个筛子。听一侧妇人的话,那名姜姑娘似乎是他的意中人。 她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若还在世,怎会在街边抛头露面地开一家铺子,怎会如此辛劳勤勉只为了维持生计。 如若她还在世,又怎会看上这样低贱的男子。 步瞻面色冷淡,阖上车帘。 坐在马车上,他想了想,企图从记忆里搜寻出她同样也喜欢吃鱼的痕迹。 可他想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竟从来都不知晓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有没有什么忌口。 就连那年她过生辰,自己也是随意向小厨房吩咐了声,多做些皇后爱吃的菜品。 马车缓缓,行至一处,谈钊在车外轻声:“主上,琳琅居到了。” 是过,还是停。 车内之人未言,喧嚣的街道里,唯有此一处静默。那年一场大火,也让谈钊看出了姜皇后在主上心中的分量。但他什么都不说,只将那份情愫压抑在心底,不让任何外人察觉。 谈钊等了许久。 那马车夫也瞧着谈大人的眼色,不敢再驭马。 终于,就在所有人都要 放弃的时候,天上忽然落了小雨。雨珠子一颗颗连成线,整条青衣巷再度弥漫上一层朦胧的雾,步瞻的声音亦在这一层雨雾中朦胧地响起。 他说,停车,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