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当天,大月辽部正式进入寒冬,初雪纷纷而下,一辆辆马车踏雪而来。
赵挽华和云眷舒并肩站在高墙之上。
今日赵挽华换回了绣罗红裳,手执一把玄黑锦缎罗伞,伞面精绣赤色禅圆曼陀罗华纹,似妄想将万象森罗尽收。
这把伞不似寻常的伞只是遮遮阳,避避雨雪,它是一把真正的武器,平常人若是注视那伞上花纹久了,容易被魇住心魂。
赵挽华以左手撑伞,完全罩住自己。
但旁边的云眷舒,任凭寒风袭着乱雪渐渐染白他的发肩。
赵挽华偏低头向下望好奇的了一眼,好一片莺莺燕燕、花红柳绿。
“云眷舒你看见没,好多人啊,这些官戚美眷都是给你准备的,要不你今夜挑几个回去?”
云眷舒平淡无奇道:“挑什么,全收了便是。”
“胃口这么大?不怕你那位慕容群主生气?”
云眷舒目若远山绵长,作似疑惑不解道:“宫里刚放了一批到龄宫女出宫,几个宫女而已,正好可以补上。”
赵挽华啧啧两声:“好歹是朝臣女眷,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要人家做宫女,你这个人,心肠狠起来起来比那王八壳还硬...”
“比不上赵城主。”
“云眷舒,现在我说一句你噎一句,烂好人你不装了?”
“本王只是喜欢讲实话。”
“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是个谦谦君子,实际上却阴险狡诈得很。我不和你扯这个,你倒说说,到底打算在这里站多久?无非早些入席多费些神应酬罢了,非得避开,选这么个地方吹冷风。”
“不急。”
马车洋洋洒洒地来了又走,走了还来。王公贵胄纷纷拥拥地站在墙下,扯着假笑相互寒暄。
“你不急……”可她很急。
只能换个法子刺激一下云眷舒,她才能金蝉脱壳。
“你赐慕容汝蓝尊号‘昭乐’二字,脑袋没毛病吧?她不过是云氏出了不止五服的穷亲戚,还是一个孤女,如何配起这般金贵的名字?这么做,让云遥百姓如何看待王族、看待你摄政王,什么野鸭野鸡都能站在他们头上拉屎。”
“昭”,摘自《诗经·大雅·云汉》篇首,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乐”,取喜乐安泰之意。
彼时,老赵皇一日比一日体衰,赵国却又是内忧外患、祸事天灾不断。因而以此二字赐予嫡长女,是希望她能学一学上古大贤,庇佑众生、怜悯百姓,助新君一臂之力。
那时候,这二字在民间须作避讳,她就是独一无二的赵昭乐。
呵,这个慕容汝蓝,焉配?
云眷舒表情如始,声音却寒了三分:“本王说过,赵城主莫要插手云遥内政之事。”
“内政?”赵挽华面带嘲讽,“不过是你一时兴起看上的女人罢了,跟内政扯得上半点关系?敢做不敢当啊这是,云眷舒,你可真是虚伪啊。”
云眷舒抿紧了嘴,摆出一副不愿再同她多做口舌之争的冷漠姿态。
随即施展功法,转身飞向远处,几瞬间人已至七八里开外的内宫高瓦,没一会儿便消失在檐角处。
赵挽华以肩抵伞,笑的十分邪气。
不过是个披着温柔人皮的怪物,非要在她面前装,那就怪不得她损招百出,硬要扒下他这层皮不可...
不过现在嘛,她得赶紧趁云眷舒不在,去准备准备,干点别的。
思及此,赵挽华飞身而下,朝着同云眷舒相反的方向离开。
……
半个时辰后。
宫宴上,钟鼎丝竹之盛,酣歌恒舞正浓。
云眷舒踩着悠闲的步子进来了。
奏乐声慢慢停了下来,月霍从高位上起身,高兴道:“摄政王来了!”
话音刚落,宴席上交头接耳的停了,都在好奇地打量来人。
女眷们见他翩翩而雅,仿如高云之上的谪仙,都忍不住偷瞄,飞霞满脸。
云眷舒目不斜视,朝上座温声道:“皇宫巍峨、雪景曼丽,本王一时有些流连忘返,因而姗姗来迟,希望没有扰了王上及诸位的兴致。”
月霍遥遥摆手,立马客气道:“哪有的话,摄政王言重了,快快入座!”
席上的其他人也相继应和着——
“摄政王雅人高趣,我等也不过是稍候而已,怎会见怪?”
“摄政王真是一位端方君子,我一会儿定要好好敬一您杯!”
“感谢…”
四周恭维之音不断,云眷舒刚开了个口准备客套一番,就被另一道女音打断——
“真是好热闹啊。”正是赵挽华带着江离来了。
世界忽然都静了,殿上众人也不知为何,这一刻没人想起要说话,有的人甚至连呼吸都放缓。
明明是恶人峰的女魔头,门外,脚下黑黝的石板一直延展出去,与另半边夜色融为一体,而她恰好逆光站在半昏的夕曛中央,角度绝美,衬得她身影越发纤长、华火而不妖冶,张扬而不媚俗,仿若天降的艳仙。
赵挽华对众人的惊艳视若无睹,她一眼扫过席面,除了在末端不起眼处有一个空位置,其他均是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