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兰芙蕖点点头。
父亲一贯不喜欢沈蹊,他们两个人,还是暂时不要相见为好。
铁门被人从外推开。
扑面而来的,是潮湿的寒气,其中夹杂着发霉的味道,让她腹中酸水隐隐翻涌。听见开门声,卧在墙角的人下意识朝这边望了过来。
只见一道分外刺眼的阳光。
光影之中,一名素衣女子款款而来。
她身着水青色的素衫,眉眼张开了许多,眼神中噙着柔软的光晕。眸光之中,似乎有水波晃荡,只这一瞬,让屋内的老者恍然想起江南的烟雨。
温和,柔软。
断桥,青衣巷。
兰……芙蕖。
对方一愣,看着她这张脸,久久未回过神。
“蕖、蕖儿?”
再开口时,兰青之声音发抖。
他未曾想过,还有父女相见的这一日,更未曾想过,父女相见时竟会是这般光景——他身上的衣衫破旧,眼中的光彩更不比昔日。周遭是阴冷的、无情的铁墙,长夜蹉跎得他胡须斑白,青丝俨然熬成苍苍白发。
他卧地而憩,闻光而起。
兰芙蕖眼底眸光晃荡。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满头白发、满身脏污地卧在草蒲之上。蒲草杂乱,甚至还翻着焦黄色。看见她后,父亲仓皇地摸了把草蒲、撑起身子来。
似乎怕她会从眼前突然消失掉。
父亲的模样很焦急。
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颗颗滚烫而落。
“爹爹,是我,我是蕖儿。”
兰青之想要上前,仔细看她。
步子刚迈出去,身形却是猛地一顿——他想起来,自己身上很脏。衣服、头发,甚至是将才抓了一把蒲草的手掌……他浑身脏污,甚至还散发着些臭气。
而他的蕖儿,一贯最爱干净。
见父亲步子顿住,兰芙蕖亦是一愣神。不过顷刻之间,她立马又反应过来。
父亲是害怕自己身上的东西,会弄脏到她素净漂亮的裙子。
兰芙蕖的眼眶愈发酸涩。
她将手里的护膝递过去。
将要碰到父亲手指时,她能明显感觉到,父亲往后缩了缩。见状,兰芙蕖伸手攥住父亲的手指。他的手掌苍老了许多,许是平日劳作,他的掌心、手指边儿结了一层厚厚的痂。
她边将这东西塞到他手里,边解释道:
“这是女儿用羊绒做的一双护膝,冬日将近,羊绒保暖。这里潮湿阴寒,父亲当心要注意身子,特别是要保护膝盖。”
这膝盖不能冻着。
她说这话时,父亲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她。他不知有没有听见,目光木讷地落在少女脸上。末了,才愣愣地“嗯”了声。
“好,膝盖不能冻着……”
他重复着兰芙蕖的话。
像一个单纯又
听话的孩子。
兰芙蕖弯下腰,将护膝套在父亲膝盖处。起初,对方还有些抗拒她的触碰、生怕弄脏了她,在看兰芙蕖的执著下,兰青之只好乖乖地坐回原位、任由她捣鼓。
先前严厉苛刻的父亲,如今乖得不成样子。
她的胸口处闷闷的,不知该说什么,只低着头,将眼底的泪水藏住。
她先抬起父亲的左脚,将护膝套上去后,再把带子系紧。
之后抬右脚时,父亲很听话配合,他屏息凝神,认真地将右腿抬得高高的、方便她将护膝带上去。
两边都系紧了。
她的护膝做得有些大,恰恰将男人一对膝盖全部包裹住。戴完后,她站起身,关怀问道:
“爹爹,暖和么?”
父亲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屋内昏黑,并未燃灯,房门也紧紧掩着,只余一闪小窗透着些光。稀疏的月色就这般流淌进来,兰芙蕖似乎看见父亲眼底的晶莹。他的泪花闪着,不甚明显。
兰芙蕖偏过头,吸了吸鼻子。
“蕖儿,你……你是怎么来的?”
犹豫片刻,兰青之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要知道,宗罪寺如同大理寺一般密不透风,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就算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她一个弱不禁风、无权无势,甚至是罪籍的女子又是如何进来的?
兰芙蕖抿了抿唇,如实道:“有大人替女儿脱了罪籍,想着女儿想念父亲,便带女儿来了。”
大人?
兰青之的目光闪了闪。
能替她脱罪籍、并能出入宗罪寺的,想来必定是某位高.官。一时间,兰青之又喜又忧、百感交集。
欢喜的是有人将自家女儿从驻谷关救了回来,并且洗脱了她的罪奴之籍。忧虑的是,蕖儿若是真跟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以她如今的身份,想来连做一名妾室,都算是高攀。
身为妾室,低人一等,这辈子都要看主母的脸色。
况且,那还是他兰青之的女儿……
回想起小时候蕖儿的冰雪聪明、乖巧可人,再眼看着这样一副昳丽出众的好皮囊,兰青之心底一阵叹惋。
况且,那还是他兰青之的女儿……
回想起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