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封寰留下的药丸后,困意便如浪潮般袭来。
江慵窝进锦被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就在她眼皮即将黏在一处时,院子里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忽然,伴随着枝桃的惊呼声,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
她支起身子想一看究竟,不想直接跌入了一个裹挟着寒气的怀中。
照玉京的味道迎面而来,一些旖旎的画面登时映入眼前……
“君,君上。”
江慵如触电般弹开身子,一张翘舌打了结,磕磕绊绊半晌说不出句囫囵话。
封寰今日穿了件常服,如瀑的长发以紫金冠束起,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丝矜贵。
察觉到江慵的局促,他轻咳一声,替她解围道:“今早多罗珠带人把江惜绑来,说你院外值守的兵卫就是她调走的。”
“她来找孤发落江惜,可孤觉得,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轻轻握住江慵的手,温热干燥的掌心抚慰着她有些焦躁的心绪。
“按戎朔的律令办即可。”江慵胸口有些憋闷。
“好,都依月奴的。”
他沉吟片刻,“身子还有哪里不适吗?”
“一切都好,君上安心便是。”她一笑,露出颊边浅浅的两只小酒窝。
“既如此,不如去宫外走走,今日恰逢戎朔花火会,听闻也是十分热闹。”
“好。”一听花火会,江慵便来了兴趣,见外头日已西沉,便准备起身更衣。
然而封寰却好似一尊石佛,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床边。
江慵:“……”
“君上,”江慵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你在此处,我更不了衣。”
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封寰眼皮一抽,薄唇抿成一条线。
江慵眼尖地瞥见了那圆润的耳珠染上了粉红,似熟透的樱桃般。
“那孤在门外等你。”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那挺直的脊背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唤来枝梨与枝桃替她更了衣,在梳妆时,江慵透过铜镜又看到了那对狐狸眼。
封寰显得有些犹豫,在珠链外徘徊着,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们先退下吧,去把君上请进来。”江慵开口。
两人十分会看眼色,将封寰请进来后便福了一礼迅速退场。
纤细葱白的手指拈起细腻的薄粉铺在颊上,江慵语气里带着笑意,“君上有何事?”
封寰抬眸扫过妆奁,视线落在螺子黛上。
“孤想替你描眉。”
江慵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浓密的羽睫扑闪,满面不可置信。
“描眉?”
指节分明的手指挑起螺子黛,仔细用眉笔蘸取毫末,封寰俯身,慢慢勾勒着那对似弯月般的秀眉。
这是他梦见千百次的场景。
梦里的那双盈若春水般的眸中柔情款款,含着无尽的笑意等着他执笔。
可每当他试着碰触她时,就会猛地惊醒。
随即便是辗转难眠的寂寞长夜。
放下眉笔,封寰又拿起胭脂,轻柔地点在她柔软细嫩的唇瓣上。
胭脂晕染开,那对唇瓣上泛起莹亮。
与昨夜一样。
封寰眸色一深,狼狈地移开视线,有些懊恼自己乱了分寸。
“好了。”
铜镜中,少女肌肤胜雪,眉眼间清波流盼,口若含朱丹,煞是动人。
江慵有些意外,“君上怎会这个?”
封寰轻笑一声,并未直接作答,“走吧。”
那朝思暮想的眉眼,是他蒙着眼都能描摹出的轮廓。
亦是他珍藏在心底从未言说的心事。
戎朔王都中的十里长街,因着花火会的缘故,早早悬起了各色灯笼。
每走百步,便有一堆以木柴搭就的篝火,不时便有人来取走一抹火光。
“这是作何的?”江慵看着新鲜。
“这木柴是戎朔供奉的神殿外的松枝,相传它燃起的火焰能令人愿望成真。”
“城中百姓便取了火焰点燃家中的长明灯,用以祈福。”
闻言,江慵眸子轻动,“只可惜此处离鹮京甚远,不然我也想带团火苗回去。”
封寰不知从何处变出两只精致的孔明灯,上面绷着白皙柔软的雪纸,在灯火下泛着光泽。
“用松枝火焰点燃孔明灯,也能实现你的愿望。”
她心尖颤动,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迟迟难以落笔。
她太贪心了。
先前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可如今,渐渐多了起来。
思索许久,蘸着墨色的羊毫笔终于落下,一笔一划,分外虔诚。
“逢凶化吉?”
封寰垂着眸子,望着上书端正娟秀的字迹,有些征神。
“前路未卜,生关死劫,皆能否极泰来,方为善焉。”
江慵眸子里晶亮,“君上写的是什么?”
她凑上前去,只见雪纸上行云流水落着几个大字。
“暮云朝雨长相见。”
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念出了封寰孔明灯上的字。
话音落下时,颇有些无奈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