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竺一路走走看看,瞧什么都新鲜。
他喜欢包子腾腾而上的热气,喜欢的冰梅饮杯壁上的寒霜,更喜欢人界喧闹又安稳的烟火气。
童竺有时甚至觉得,百年间从幼到长,从生到死,是老天给人族专属的礼赠。
如果没有之前的事,他或许会更喜欢……
童竺左手提着两笼包子,右手举着个糖画的小人儿,胳膊上挎着一兜鲜切的西瓜,腰上还别着两枚珊瑚簪子。
他刚被喷火的花脸留了步子,后脚又被顶缸的男人抓住了目光,童竺不知道这有什么厉害的,这两样他上他也行。
不远处一个卦摊前坐了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一双眼睛贼溜溜看向来往行人,目光落在童竺身上时,他眼神猛地一亮。
“公子留步!”那老头扬声喊道,他晃了晃手中的签筒,指间慢悠悠捻了捻胡须,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童竺看了他一眼,那老头身后竖着一个杆子,挑着的旗子黄底黑边,上画八卦下写三个大字——活神仙。
童竺并未理睬,出门逛晚集碰上算命的,于他而言和老先生碰见顽童开堂教写字一样无奈。
“诶?!”那老头见他不理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这一下不止童竺一愣,来往的人皆都驻足观看。
那老头紧拍桌案连声道:“诶呦,诶呦诶呦诶呦!”
童竺眉头微皱,他略一偏头,眸光中混杂了一些厌烦。那老头看他停下,紧走几步冲出来抓住他的胳膊,老头眼珠一转,嘴边的话一箩筐怼了上去。
“公子休走,您六亲缘薄,伤克子女,子嗣缘薄,命宫阴暗,岁运并临,命中有劫,冲克太岁流年大凶啊!”
占得还挺全……
童竺并未说话,他身上妖力运转,那老头只觉得手中的胳膊突然像从火堆捡出的木棍一般烫手,他猛地吸气下意识松开面前人。
灼痛从手掌传来,老头甩手去看,就见那掌心已经烫脱了一层皮。
“老先生当心些。”童竺略微垂眼轻声道:“天黑路滑,别走错了道拉错了人。”
他态度温和,那老头却看见了唇边那一抹极冷淡的笑。
他不再轻举妄动而是沉下心轻掐手指,片刻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震撼。
童竺转身便走,只几步,就听身后人大喊道:“公子留步!”
他这次没有再搬出那套长篇大论吓人,而是幽幽叹道:“今日白虎当头坐,不是有灾,就是有祸啊……”
童竺眼神一冷,几乎瞬间,一枚金镖破空而去正停在那老头眼前。
“我提醒过你……”童竺并未转身只轻叹一声。
那老头看向眼前金镖嘴唇颤了颤:“我……我我我有话同公子讲,不如……给个机会?”他声音颤抖,死死盯着那金镖身子分毫不敢动弹。
童竺静了片刻,若按他之前的脾气这人早就杀了,左右不过几年修为他赔得起,但是……
他答应过姐姐,不会在旁人身上浪费修为寿数。
童竺深吸口气,回身坐到桌边。
“这……这这个,还有这个……”老头颤抖着提醒。
话音未落,眼前金镖猛地化成一缕青烟,他这才长出口气,抹掉了额上的冷汗。
“散了,都散了吧,这是我师弟,我们闹着玩呢。”老头扬起手冲路边人轰了轰。
“您这师弟年岁不大啊。”
“我瞧着不像师兄弟,倒是像祖孙俩!”
“快走快走,一会把咱们都按卦摊儿上当师弟喽。”
有调侃声入耳,老头脸色涨红:“去去去去!我师傅高寿,这是关门弟子,管得着吗你们?”
过路本就是看个热闹,见没新鲜事便顺势转头离开了。
半晌见人群散尽,老头这才几步走回卦摊坐到童竺对面,他斟酌半晌开口问道:“尊上……可是自天上来?”
童竺没有说话,他将手上这点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上:“别废话,今天行善留你一命,给家人求个平安符,若是不灵下回一起算账。”
那老头一把按住兜售平安符的口袋:“尊上别打趣我,您还信这个?”
童竺略一挑眉,那老头尴尬笑笑到底不敢逆着他,只抓了一把平安福放到桌上:“尊上自己挑吧。”
童竺仔细看了看,从中选了个绣着正红色海棠花的香囊,他扔下银子起身便要走,那老头却若有所思道:“既然尊上信这个,不如……摇上一签?”
算卦的是何等人精,只童竺那一个眼神他就看分明了,这人有牵挂,有所求,那便无论神鬼都化凡人。
他抬眼看向童竺:“不让尊上白费功夫,摇个签,这平安符我送您。”
他轻轻眯眼:“一根签子换个平安,尊上来不来?”
童竺静了静,半晌曲指在桌面一敲,签筒震荡,一根竹签猛地弹出稳稳落在童竺手上。
他略微垂眸看了看,签上未留一字,只画着一支折了枝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