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爷已经连续五夜宿在二公子车中了。
邓瑜表面镇定,心里只犯嘀咕。
他虽然也是才跟在二爷身边不久,可怎么看二爷也不像是愿意给奶娃娃当老妈子的性格啊!
要说二爷突然懂了什么舐犊情深、父子天性,那才更是天方夜谭,离了大谱。
所以等到第六天早上众人还在吃早食的时候,邓瑜便胡乱把饼子往嘴里一塞,起身就往赵琰马车那头跑。
“二爷,今日过涧,何时出发还请您示下。”
这“涧”叫做“鹰愁涧”,北境通往京城的一道天险。顾名思义,就连老鹰这样的飞禽都会望着深涧发愁,其险可想而知。
鹰愁涧上的桥宽只有一丈,车队通行需要不少时间。而此处地形高峻,下临深渊,几乎每日日暮时都会大雾四起。
队伍出发当然是宜早不宜迟。
邓瑜离得近了,见车帘子晃动几下,便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咿咿呀呀”的婴语。
赵疆撩开帘子,对邓瑜道:“早食后出发。”
他朝着不远处聚在一起吃饭的士兵们看了一眼。随行的管家、奶娘、程勉和绿芜等人都在其中。也包括赵璟。
片刻后没等到邓瑜的回复,他这才将目光放回来,露出些询问的意味。
邓瑜正被震撼,处于无言的状态中。
他看到了什么?!
——二爷坐在车中,身上衣衫却是七零八落。前些天还发着高热,小病猫似的二公子,此时正手脚并用,把他父亲当做一座山来爬呢!
车厢内早都铺好了厚厚的软垫,这二公子是丝毫不知畏惧,很有些征服“高峰”的野心。
他刚刚好不容易才捉着赵疆的衣带爬到“半山腰”,就被赵疆撩车帘子的动作一带,“啪叽”一下掉了下来。
小孩愈挫愈勇,重新抓住父亲的衣角,先嚼一嚼磨牙,再抓着继续攀援,这一回成功登顶。
他趴在赵疆的肩头,一点不怕生地朝邓瑜笑了。
邓瑜下意识地也回以微笑。
赵疆面无表情。
还不等邓瑜给自己的笑找补一二,刚刚“登顶”的赵琰就一个趴不稳,从赵疆的肩膀上往下栽,还一把扯掉了赵疆发冠上的簪子。
邓瑜吓得“嗷”一嗓子。
但下一刻,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赵疆手臂一抬,直接接住了赵琰。
小孩被他用小臂接着,手里还抓着他的簪子,吐了个泡泡出来。邓瑜眼见着二爷的袖子被二公子的泡泡口水弄湿了一片。
赵疆发冠散了,头发全披了下来。
邓瑜不敢再看,低下头一抱拳:“早食过后我让队伍启程。”他顿了顿,“要给您传个会梳头的婢女来么?”
车帘子已经放下了。
“滚。”赵疆在里面说。
***
早食很丰盛。
有白粥,有杂面馒头,有咸肉添滋味,还有士兵这些日子打下来的野味。
还有牛奶。这奶是专供赵璟喝的,队伍里带着一头产奶的牛,有专人管着。
小孩子大都不喜欢奶的腥味,但赵璟却不用旁人来看管监督,喝得十分主动干脆。
因为是爹爹让他喝的。
三头身的赵璟带着一圈奶胡子,坐在士兵中,听着其中那叫马二山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只见咱们二爷一招伏虎掌,就把人掼在地下,动弹不得!至此,铁卫无人不服!正有诗云……”
周遭的士兵们一阵轰然叫好。
这马二山虽只识得几个字,没读过多少书,但口舌利索,脑子也好使,说一句舌灿莲花也不为过。他这股慷慨激昂的劲儿非常迅速地感染了周遭的人。
赵璟跟着听了一遍就已经背下来了。
“臣报君仇子报父,杀尽胡兵如杀草*……”
他扭头去望,父亲却还没出现。
赵璟知道,他在弟弟的马车上,这几天都是。因为弟弟病了,所以爹爹要陪他,哄他,照顾他。
寻常人家也应该是这样的。
他默默舔了舔嘴角的奶渍。
喝奶会身体好吗?赵璟觉得奶好难喝。如果他也生病了,爹爹会像陪着弟弟一样陪着他吗?
“想什么呢?”邓瑜走过来,在赵璟身旁坐下。他对这个小大人似的公子印象极好。
大公子聪慧惊人,脸上很少露出这样茫然的神情。
赵璟摇了摇头。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嫉妒刚出生的弟弟,这个念头就像闪电一样地劈中了他,让他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起来,羞惭非常。
赵璟站起身来,“我吃好了。”他这些天在马车上也读了不少书,但仍觉得不够。
他有许多不解的事,要去书中找寻答案。包括,如何面对自己的嫉妒和丑恶。
他的小狗围在他脚边摇尾巴,十分渴望小主人能陪自己玩一会。
赵璟有些犹豫。
邓瑜笑道:“大公子好学,却不必这样刻苦。”
他想到在马车里把赵疆当山爬的赵琰,内心深觉二爷这两个孩子反差之大实在有趣。
“狗儿们只在外面这一会,稍后启程就要关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