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大喝,全身真气激荡,刹那间慕容博周身三百六十处穴道同时被点,奇经八脉一时同时贯通,仿佛春冰初破,百川奔涌,汇聚成长河浩荡,波涛万顷。
慕容博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下坐起。
“逆子,你敢弑父?”
再次苏醒之后,慕容博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慕容复的眼中划过一丝嘲弄之意:好一个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不过也罢,这点生养之恩,此番也算是彻底还清了。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忘字当空照,前缘尽更消。
慕容复嘻嘻一笑,仿佛在跟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开玩笑:“现在是清晨,你试着运功看看那几处穴道还痛不痛了?”
慕容博愕然,此时清晨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他的脸上,他只觉身子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候他还没有修炼少林功夫的时候,虽说满腹狐疑,他还是试着运起内功惊讶地发现那十几年来令自己生不如死的几处穴道此刻居然没有任何动静,这十几年来每日三次的万针攒心之苦,仿佛南柯一梦,恍若隔世。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无需知道,你只要知道,今后你不会再受此苦楚就是了,好好度过余生吧。”
慕容博微微一怔,旋即急声道:“你既有此神功,你我父子联手,当今天下,何人能敌,复兴大燕,指日可待。”
慕容复笑了,百代兴亡朝复暮,东风吹倒前朝树,千百年来,这世上亡国的天潢贵胄何其之多,若是人人都吵吵嚷嚷着要复国,哪有那么多的江山来安放那比天还大的野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并不是说江山容易改,而是说相比于根植在骨子里的本性,江山都容易改变了。
慕容复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慕容博愣住了,没想到慕容复的回答居然是这个。
“从前有一位武林名门的世家公子,当他学会记事的时候就被告知他将来要承担起兴复故国的任务,纵使他的所谓故国已经亡了六百多年,江山早就几度易主。可是他家一代代的男子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他也如是。为此他努力练武,年纪轻轻就成了江湖上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可是改天换日之举何其之难?尽管他四处奔走,百般谋划,可任他智计百出,心机费尽,终究是虚妄.”
“最后,他戴着纸做成的衣冠,坐在坟头,接受一帮小孩子的朝拜,身边一直服侍他的少女望着她的少爷,默默地流泪。”
“这个故事怎么样?”
慕容博呆了,仿佛一下被抽了魂魄,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一丝丝惶恐来。
慕容复微微一笑,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尘归尘,土归土,有些事情,终究是一笔糊涂账,多说也无益:“这里湖光山色,风景如画。东坡居士有言‘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等好风景长伴你左右也是对得起你这个野心家了。以后你就在此地住下吧,不要再出来了。过去的恩恩怨怨,就让它埋葬好了。”
慕容博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阳光,这么多年了,他只觉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下。
慕容复轻轻地推开了一处宅子的大门:“进去吧。”
宅子很新,显是落成不久,庭院内三三两两的仆人穿梭其间,见两人进来也无人理会,仿佛与世隔离。
“这些都是哑巴,聋子,今后他们会给你送饭。”
慕容复领着慕容博径直下了一处密道,慕容博恍恍惚惚,不知为何,一直跟在后面。
“这是哪里?”
慕容博惊问。
“这是西湖之下,今后你的长居之所,今后,你我不必再相见。等你百年之后,我会将你的遗体葬入慕容氏的祖坟。别了,父亲。”
“等等,等等,复儿!”
慕容复不想等,只是身形一闪,片刻间就消失了,身后精钢铸造的大门随着机括的运转缓缓合上,慕容博就像一个游荡世间的幽魂,来到人间转了一圈,又回归了坟墓。
“别了,父亲。”
慕容复回头,淡淡一笑,外面,天朗气清,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