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虽然有些心事,但杜烨还是日日和兄长在书房读书习字,只不过她近日有些懈怠,总是静不下心来习字。 抬眼一看,兄长杜晏居然也没有捧着经书,一反常态地拿着一卷竹简在默诵,不由得好奇。 她蹑手蹑脚凑到跟前,发现竹简上是一首诗: 青云固非青,当云奈白云。骥从西北驰来,吾何意。 骥来对我悲鸣,举头气凌青云。当奈此骥正龙形,踠足蹉跎长坡下。 蹇驴慷忾,敢与我争驰。踯躅盐车之中,流汗两耳尽下垂。 虽怀千里之逸志,当时一得施。 白云飘飘,舍我高翔。 青云徘徊,戢我愁啼。 上眄增崖,下临清池。 日欲西移,既来归君。 君不一顾,仰天太息。 当用生为青云乎,飞时悲当奈何耶。 青云飞乎!【注1】 杜烨在心中默念完后,不由得被诗中的悲愤愁苦所感动。 本该驰骋千里的龙骥怎能与踟蹰盐车中的蹇驴一样,供人任意驱使?一首白杨行,道尽小人当道,有志难申的辛酸。 “阿兄,这是你写的吗,写的也太好了!” 杜晏吓了一跳,见是自己妹妹,责怪的话又咽回了肚中。 “我怎么写得出这样气势的诗篇,此乃好友所作,我私下里借阅来欣赏的。” 杜烨刚只顾着读诗,没注意到竹简上确实不是兄长的字迹,这时才发现不仅诗句出众,连这字迹也刚劲有力,不禁赞叹起来。 杜晏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但论起自己引以为傲的好友,和他新作的诗句,也来了兴致。 兄妹俩品论诗句和书法,一时间书房里很是热闹。 “说了这么久,阿兄你这位好友是?”杜烨很好奇。 “郑植郑休奕。”怕妹妹没听说过,杜晏又补充,“他家就住在附近,祖上是大名鼎鼎斩杀楼兰王的名将郑介,后来避难至京兆。他博学能文,精通书法,在政事上也颇有见地,就是性子太过刚直,得罪了权贵,现在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听完兄长的话,杜烨有种熟悉的感觉,但一时想不起来,就央着兄长求更多的诗来赏读。 杜晏想起自己曾在好友那里誊抄过一篇,就翻出来拿给妹妹。 危哉鸿门会,沛公几不还。轻装入人军,投身汤火间。 两雄不俱立,亚父见此权。项庄奋剑起,白刃何翩翩。 伯身虽为蔽,事促不及旋。张良慑坐侧,高祖变龙颜。 赖得樊将军,虎叱项王前。嗔目骇三军,磨牙咀豚肩。 空卮让霸主,临急吐奇言。威凌万乘主,指顾回泰山。 神龙困鼎镬,非哙岂得全。狗屠登上将,功业信不原。 健儿实可慕,腐儒安足叹。【注2】 杜烨读了几遍,越读越钦佩。 “健儿实可慕,腐儒安足叹。好!能写出这样诗篇的郎君,定然是大才。” 临朝初期,也曾四夷臣服,强盛一时,也不知怎得,现在的郎君们,提起武事,都仿佛要受了惊,一个个比女郎们还要柔弱,杜烨很不喜欢。 她自幼爱好读史,最是偏爱临朝初立时的那种尚武之风,和万事争先的澎湃活力。现如今那种崇文抑武,做起诗来玄之又玄的名士们,她可瞧不上。 难得能有这样的诗篇,去赞美勇武机智、万死不辞的义士,去歌颂临难赴义的勇武之气。 杜晏叹气,低声道:“休奕兄就是脾气直,驸马都尉何魏原本就是权贵,现在又和大将军亲近友好,私下里大家都传言,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当,一狗凭默作疽囊。说的就是何魏、丁晋那群小人,谁都知道不能去招惹他们。可他偏偏当着何魏的面,指着鼻子骂。你说说,他好端端一个史官,修他的史也就得了,非要去招惹权贵,连性命差点都丢了,唉!” 杜烨见向来话少的阿兄愤愤不平,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心中对他口中的休奕兄更加仰慕了。敢去招惹大将军那伙人,该是怎样的义士呀。 现在朝中,新皇登基不久,大将军和太尉共同辅政。可大将军仗着自己是新皇的叔父,深得先皇和今上的倚重,向来跋扈,连军功卓绝的太尉也要打压。 杜烨的大伯父是太尉的女婿,因着为人正直,再加上和太尉的这层关系,明明从不结党营私,一心办公事,却屡屡得不到升迁,一直外放为官。 大将军那些人,旱灾处理不好,连派兵打仗也输给了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