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那日,看着张洛和杜烨并肩远去,宛如一对璧人,严氏终于欣慰地笑了。笑着笑着,又想起早逝的丈夫此前每每坐在廊下,看女儿在院中嬉笑玩闹,常会落下泪来。 问为何落泪。他感叹,我女儿生得如此冰雪可爱,一想到她往后不知要被哪家小郎君骗了去,就心如刀绞。 当时,她觉得好笑,将丈夫好一顿嘲笑。现在忆起,只觉得满心怅然。 严氏又呆立了好一会儿,方才回屋歇息。 杜烨看着身旁打扮比自己还精致的小郎君,原本出门时还嫌弃他身上的香粉和香囊味有些呛鼻,等到了街上,才发现自己真是太久没出门,满街的士族郎君,皆是如此,不由得在心里自嘲。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各自勉强找些话题来说,可都如嚼蜡般,气氛十分尴尬。好在街市人流涌动,热闹非凡,借着看灯,两人间的生疏才淡了些。 临朝风气开放,不管外面情势如何糟糕,京兆作为临朝的都城,这些年未曾受到多少影响。难得有个节日可以结伴外出游玩,高门士族小郎君和小娘子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各色精致华贵的牛车行驶在道路中央,奴仆们大声驱赶着周围的人群,趾高气昂。 庶民们偷瞧着这些装扮精致、神情高傲的士族队伍,敬畏、羡慕、愤愤,各种情绪都在面上显露出来。 杜烨在梦中见惯了仙界里的景象,此时只觉得有些别扭,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小心!” 张洛见杜烨只顾着好奇,没注意到迎面快步走来一个高大的胡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下她的胳膊,将她护在身侧。 杜烨差点被撞到,她扭头瞧着那个肌肉鼓鼓、面相凶恶的胡人,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不是正和胡人开战吗,怎么这些胡人还能在街上乱窜!” 一个没躲开不小心被胡人撞倒在地的男子气得涨红了脸。周围的人扶他起来,看着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胡人,都七嘴八舌替他打抱不平。 看出了杜烨的好奇,张洛轻声道:“看样子应该是胡人的使臣,听闻朝廷有意与胡人和亲呢。” 见杜烨满脸惊奇,张洛起了卖弄的心思,把自己从阿翁那里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前段时间,朝廷原本想集中兵力彻底打垮胡人的力量,从游州和邴州出发,结果战败了,现在消息还没传开,没多少人知道。我阿翁因为有商队在游州,才清楚些内情。” 杜烨这些年足不出户,自然不知道这些消息,听闻朝廷战败,不由得心下惴惴。 “那胡人不会打过来吧。” “怎会,虽然朝廷战败了,但胡人也就在边境扰乱边民而已,打不进来的,你且放宽心。”张洛拿起路边一个小摊上的六角形小花灯,举起仔细端详后,付钱从摊主那里买下。 他将这盏小花灯递给杜烨。 “这花灯看着简朴,上面的剪纸倒是极精巧。” 杜烨接过来,和张洛轻声道谢。 胡人的这段插曲就此揭过。毕竟今日是难得的节日,战争的话题,士族们向来不屑提及,说得多了,都仿佛会污了一身的清贵。况且边境离京兆还有很远的距离,确实没什么好担忧的。 两人边走边赏灯,杜烨很久没出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张洛又能说会道,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 路过一家酒家,倏地一条锦帕飘飘荡荡,落在正口若悬河的张洛手里。 “呀!”酒家二楼敞开的窗口,一个女郎惊慌地朝下看了一眼,就消失在了窗口。 只一眼,张洛便呆住了。 片刻,一个婢女客气地出来致歉,讨要刚才自家女郎不慎掉落的锦帕。 张洛面红耳赤,将手里的锦帕还给婢女。下意识抬头,就见那女郎又倚在窗口,明眸转盼,如瀑青丝在四周灯光的映衬下泛着夺目的光芒。待从婢女手中拿回锦帕,那女郎颔首示意,冲他莞尔一笑,那笑容似是能让人沉沦的漩涡,在少年的心里荡起层层涟漪后,就从窗口离开了。 张洛久久凝视着早已无人的窗口,呼吸急促,面上满是难以掩饰的失落,杜烨连声唤他,他也充耳不闻。 杜烨在一旁瞧着,不免觉得好笑。若是换了旁的女郎,经历这样的事,定会气得跺脚。 可她不同,在一笔一划的不断锤炼中,心性早已比同龄人更加洒脱。 况且答应张洛的邀请,不过是他风姿与阿父有几分相似,且是儿时玩伴,有亲近之心,却并无甚旁的心思。 等张洛回过神来,就看见杜烨戏谑地打量着自己,不免有些尴尬。 “孟氏女婉。”杜烨好心地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