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没有在上元节时外出赏灯了,就连张洛的样貌也有些记不清了。 这些年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张洛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相貌出众、生性活泼好动的年幼小郎上。 张洛站在门外,虽眉眼尚显青涩,却已然有了皎如玉树临风的翩翩君子之态。 杜烨只看一眼,刻意忘却的幼时记忆就涌上了心头。 她的阿父,曾因过于俊美被赞为杜氏玉郎,张洛的风姿竟也有三分相似。 透过张洛,她仿佛看见阿父站在门口,本以为岁月已经抚平的伤疤,又再次被揭开。 直至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对阿父的思念和眷恋,其实从未停止。只不过曾经鲜血淋漓的伤口,变成了无法愈合的狰狞疤痕,蜿蜒在心口。 她不由得上前一步,想要再看清楚一点,正巧和张洛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这些年,张洛未曾再见过以前那个总是和自己手牵手的小娘子。 若不是近来杜氏重回大家的视线,他阿翁也不会让自己前来相邀。 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杜氏又有了兴起的迹象,自己和杜氏女郎又有一同长大的情谊,阿翁起了些心思。 他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可士族结亲往往以门第和人才论。他张家,已三代未曾出过什么出彩的人物,若不是他阿翁善于经营,早就无法混迹于士族之中了。 高门的女郎,凭他空有一张脸却无甚才名,半分也够不着。 门第相当的吧,嘴上不说,私下里瞧不起张氏的也有许多,认为张家俗不可耐,嫌弃他们家满斥着铜臭味,就连阿翁半夜三更摆开筹码算账的事也被拿出来当做笑谈。 其他小氏族的女郎,他阿翁又觉得家世、相貌、才华不够出挑,配不上自家琼林玉树般的孙儿。 而杜氏二房就正正好,两家是邻居,杜氏向来家风好,人皆有才,虽短暂沉寂,但现下声名更胜往昔。 杜宴杜烨兄妹,一个醉心经学,一个善书法。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过人的才学。 张家阿翁觉得自己替孙儿选了个好人选,可张洛自己,在见到杜烨时,却觉得有些许失望。 他犹记得,当时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爱笑爱叫,一双杏眼生得极为灵动,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可爱。所以,在阿翁和自己明明白白说清了权衡利弊后,他自己也是同意了的。 可眼前这个高挑秀美的女郎,姿态优雅端庄,但再无半点幼时的影子,让他觉得很是陌生。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生得美,更喜欢妩媚娇小的美人。杜家的阿烨,虽也美,但个头同自己一般高,五官又稍显寡淡,实在是无法令人心动。 两人的目光对视一眼后,又转开了,十分客气。杜烨因此未看见张洛眼中的失望,张洛也没注意到杜烨微红的眼角。 因为杜烨快要及笄,严氏本就提前做了许多准备。这次恰巧有小郎君来约女儿出去游玩,严氏别提多欢喜了,早早就指挥婢女们忙活起来。 杜烨已经许久没怎么出过门了,在应下张洛的邀约后,她让婢女将自己衣柜里所有的衣裙挂出来,却发现一套更比一套素净,不由得有些气恼。 这时严氏进屋,看女儿皱眉的样子,清了清嗓。 杜烨发现母亲来了,转身行礼:“母亲。” 严氏扶起女儿,拍拍她的手,命人抬进来几个木箱。 “打开看看吧。” 婢女依次打开,里面是各色衣裙、帛带、锦履和首饰,都是十分鲜嫩、适合小娘子穿的颜色。 “母亲都提前为你备好了,你许久不曾出去游玩了,去上元节,怎能不好好装扮,别让人看轻了我杜氏。” 说着,严氏拿起一条印染蓝、粉二色间色裙,在女儿身上比划,觉得稍显平淡,又拿起一条红白二色的间色裙。 “现在京兆的士族女郎们都时兴穿这样的裙子,你快去试试,不合适阿母再让人改。” 许久没见过母亲这般有兴致,杜烨也乖顺地按照她的指挥,把衣服试了个遍。 严氏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里不由得感叹时光易逝。 丈夫离世已近十年,一开始,她兀自悲痛心碎,忽略了年幼的儿女,等她走出丧夫的阴影,发现自己这一双儿女,也像自己一样把内心封锁起来。 儿子还好说,原本就是寡言的性子。可她活泼的女儿,却再也不复往日的好动,原本常常想方设法溜出去玩耍,现在一年到头,除了新年与祭拜,再也不愿出门,一天的时间几乎全用来习字。让严氏十分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