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几个意思?”黑无常扬起断眉。
“分而化之。”
黑无常也不是蠢人,斜乜过去:“你是说……先料理那只笨鸡?”
笨鸡?他们在说鸡脚神?沈司星一愣,抿嘴偷笑。
一盏茶后。
黑无常等鬼在商议计划的细节,鸡脚神实力远逊于土伯,他们鬼多势众,还有陆廷川这位道行颇高的道士,论纸面实力,对付鸡脚神绰绰有余。
可是,鬼差们在罗罪山泡了三百年的黄泉,无不是孱弱无力,玄冥之气枯竭,能打的人就剩下陆廷川一个。
陆廷川默不作声旁听,一边分神去想,世上会有这般巧合么?一个突然消失,另一个紧跟着出现,鲤鱼精和上仙当真有联系?
他打小听着仙人下凡给凡人考验的故事长大,太上老君化作青牛,太乙假装九头狮子的传说莫不如是。如果鲤鱼精是上仙的化身,那么上仙想考察他什么?
“小鲤鱼。”陆廷川半跪在水潭边,向沈司星伸出手,掌心朝上, “一会儿打起来,记得躲到我身后。”
沈司星只露出小半张脸,生满鱼鳞的尖耳朵动了动,噗噗吐一口泡泡,躲进水里,梗啾啾的鱼尾巴一扬,甩了陆廷川一脸水,半点面子都不给。
用行动示意,陆廷川肯定是战斗的焦点,沈司星又不傻,躲到他身边当靶子吗?
黑无常刚巧看过来,嚯嚯笑出声。
陆廷川抹一把脸,神色沉静,心里有了判断,鲤鱼精应当与上仙无关,换作是他,活了那么多年得道成仙,无论如何做不出拿鱼尾巴泼水的事。
但光是这一条,还作不得数。
陆廷川注视着沈司星扭动尾巴的身影,上身纤薄,腰线细窄柔润,鱼鳞胯骨蔓延至腰窝,勾出一道弯弧。上仙会是这般模样么?年龄看上去也太小了。
他的目光像一柄软剑,锋利而柔软,沈司星被看得脊背发凉,被视线追着走,没头苍蝇似的游了一圈,才冒出水面,头顶又响起陆廷川的声音。
“上仙。”
沈司星如遭五雷轰顶,浑身僵直,手脚发麻,连指间透明的蹼都在颤栗。他耗尽毕生演技整理好表情,仰起头,张了张嘴,又指指耳朵,眼睑醺红,好像在说他在水底下没听清,让陆廷川再说一遍,看上去乖巧又笨拙。
砰砰。
心脏狂跳。
一时间,沈司星头上仿佛罩了一只鱼缸,鬼差们的交谈声含含糊糊的,只能清楚地听到心跳声,看到陆廷川清润的眼眸。
万幸,陆廷川没追究也没解释,权当没发生过,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沈司星舒口气,心想,太好了,蒙混过关。
*
罗罪山淹没在黄泉之下,阴森森,黑魆魆,鸡脚神步履如风,踩出一串竹叶似的脚印,穿过地下一层走廊,大半牢房都泡在水里。
他瞥了眼水牢里艾艾□□的同僚们,冷嗤道:“一群鼠辈,尽会给我惹麻烦。”
黑无常肩膀被锁链勾在墙上,见状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钻心剜骨之痛,腰上用力,两腿一摆,踹上水牢的大门,哐啷,牢门震颤。
“两面三刀的笨鸡!”
鸡脚神才看不上黑无常这条败犬,摇了摇羽扇,掩住嘴,讥讽道:“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在酆都大帝手下,和在土伯大人手下做事有何区别?再说了,跟你们这群虫豸一起,怎么建设酆都嘛?”
说完,他才懒得管黑无常如何在身后狗叫,昂首阔步往地下十八层去。
越往下,水位越深,罗罪山的山体全部在水底,潮湿而阴冷。鸡脚神生来有厚厚一层油光水滑的鲜艳羽毛,羽毛之下还有保暖的绒毛,并不畏惧寒冷,但他很讨厌水。
冰寒刺骨的黄泉浸没鸡脚神的宝贝羽毛,让他变成一只落汤鸡。
啊啊,烦死鸡了!要不是他收到信息,十八层的阵眼有损坏的迹象,把他羽毛拔光了都不可能主动潜水。
鸡脚神在心里骂骂咧咧,挥动沉重的衣袖,总算游到走廊尽头,墙壁上有一面壁画,在昏暗的水下冒着幽光。
这儿过去关着屠城的将军,弑君的叛臣,杀妻弑母的丈夫,还有把孩子拿去炖肉汤的毒妇,如今都被土伯一应丢进黄泉,魂魄榨成汁,成为土伯宴席上的乳汁、美酒。
水牢十八层空空荡荡,鸡脚神有条不紊检查过墙上的阵法,摸过阵中舍利、虬骨等法器,没发现异常。
怪哉!鸡脚神眯起眼睛,眼珠子往中间靠,盯着法阵思索,半晌,又抬起沉甸甸的翅膀,瞥见湿淋竖起的羽毛,嫌弃地哕了声。
功夫不负有心人,鸡脚神摸到最后一件镇压法物,一颗若木树的种子,终于感到种子有所松动。他刚想把种子摁回去,身后黄泉涌动,一股玄冥之气遽然袭来。
鸡脚神本能往下一躲,挥动袍袖,化作羽翼,登时在水下掀起滔天巨浪。
可当他看清身后之人时,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了:“贼道,你还没死?”
水下声音沉闷,陆廷川低声笑道:“让阴差大人失望了。”
停星剑径直向鸡脚神咽喉刺去,锋芒在水中并未消减半分。鸡脚神想躲,却忽然意识到他被陆廷川堵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