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1 / 2)

那声音自水下传来,沉闷而沙哑。陆廷川横过停星剑挡在沈司星跟前,又听那鬼冷笑:“老子要想杀你,还用出声提醒?”

陆廷川神色不动:“阁下说,这儿是罗罪山?”

罗罪山乃是传说中的幽冥神山,位于酆都附近,但从未有人亲眼见过。陆廷川也只在少时看闲书时,大概知道罗罪山又名罗酆山,是酆都大帝决断罪责冤孽,关押、惩戒恶人厉鬼之所,与佛教的十八层地狱等同。

沈司星的耳朵动了动,听到陆廷川问:“原来酆都城建在罗罪山之上么?真是出人意料。”

他笑吟吟的,仿佛对误闯天牢一事毫无惧意,当即激怒了门后的鬼。

“黄毛小儿,你知道什么?!”那鬼大声咆哮,昏暗的监牢铁链哐当晃动,溅起水花,“酆都城依山傍水,护城河即是黄泉,黄泉之下才是罗罪山,山顶朝下,山底在上,里头关的鬼莫不犯下杀人放火、屠城灭国的大罪,说出去吓死你!”

沈司星想象了下酆都的地形,估摸着像一只立在水中的纺锤,觉得有些滑稽,噗地吐了个泡泡。

那鬼听到响动,似乎用什么法子查探过沈司星的身份,惊异道:“你带一只才化形的鲤鱼精进来?还不够土伯塞牙缝。”

陆廷川看了沈司星一眼,岔开话题:“阁下所犯何罪?”

此话一出,那鬼就不吭声了,半晌,才开口道:“有什么好问的?别啰嗦了,快走吧,离开这里!等下土伯的狗腿子该来了。”

“抱歉,暂时走不了。”陆廷川涉水走近牢门,沈司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游,“土伯和鸡脚神还在岸上堵我,借贵宝地休整一二,叨扰了。”

牢门锈迹斑斑,栅栏上缠着铁荆棘,昏蒙的光线下倒刺反射幽光。沈司星往陆廷川身后缩了缩,鱼尾甩动,提醒他铁荆棘上可能抹了毒。

陆廷川低头冲他笑笑。

“你——”那只鬼噎住,可当他看到陆廷川的长相时,就更加震惊,“长得有鼻子有嘴的,怎么脸皮这么厚?”

“谬赞。”

“小子,找死也别死在我门口!”那鬼差点被陆廷川气吐血,穿过蝴蝶骨的锁链哐当一声拽紧,扑到牢门前。

他头戴一顶纸糊的黑色高帽,身穿黑布道袍,衣衫褴褛,脚踩木屐,长得还算清秀,却生了一双戾气横生的断眉,让他看上去像一只久困笼中暴躁焦虑的大型犬。

沈司星潜在水中,见那只鬼独自被关在逼仄的单人牢房,跟站在竖立的棺材里似的,手脚无法伸展,大半身子淹没在黄泉下,被铁链穿刺的伤口不断渗出黑血,不由感同身受,环抱住肩膀,摸了把嶙峋的肩胛骨。

“你是……”陆廷川略作思索,就得出结论,“黑无常?”

黑无常被叫破名号,顿觉丢脸,龇牙咧嘴道:“你既然知道老子的身份,还敢在这儿磨叽?好,随你,多一个狱友也多一个唠嗑的人。”

陆廷川没想与他争口舌之快,眉心紧锁:“你也是阴间有名分的阴差,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黑无常瞪过去。

“土伯把你关进来的?罗罪山不是酆都大帝亲自管辖的天牢么?酆都大帝如今又身在何处?”陆廷川语速不疾不徐,但每一句疑问都在往黑无常心上扎。

黑无常翻个白眼:“你就是知道答案,又有什么用?”

“我可以救你出来。”

“哈哈,不自量力!”黑无常大笑,“你可晓得罗罪山的牢门是最为坚固的玄铁,上面的荆棘涂了鬼夹竹的毒,就是鸡脚神亲自来了,也得用钥匙开门。”

沈司星腹诽,这黑无常是个大漏勺啊,被陆廷川激一句就什么都招了。

嘭!栅栏牢门轰然倒下,黑无常目瞪口呆,沈司星表情懵懵的,尾巴却欢快地拍打水面。

看他家的纸片人,厉害吧?

陆廷川挽个剑花,收剑入鞘,眉眼间带了几分促狭:“黄泉既然能侵蚀修为,自然也在日复一日腐蚀牢门。你对土伯畏惧太过,就没想过主动从牢里出来?”

黑无常哽住,面皮涨得通红。他上下打量陆廷川,心想,话虽如此,能像刀切豆腐一样,一剑斩断罗罪山牢门的道士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你究竟是什么人?”黑无常质问,警惕地看了眼藏身水下的沈司星,“你身边这条鲤鱼精又是什么来头?”

陆廷川笑而不语,走上前去把黑无常放下来,倒钩的锁链从琵琶骨拔出时,污血嗤的一声飙上天花板。

沈司星吓一跳,脖子缩了缩,吐泡泡的频率更高了,陆廷川听到,顺手把黑无常往水里一丢,摸了下沈司星的头。

“谁让你救我了?!”黑无常梗着脖子,“把我挂回去。”

饶是陆廷川那么好的脾气,也有些愠怒,但他没说别的,只是把剑铮地拔出一截,微笑问:“当真?”

黑无常垂头丧气,嘴里嘀咕个没完。

陆廷川耐心听了几句,问道:“罗罪山里还关着谁?”

“能有谁啊?就是群不听话的倒霉鬼。”

“这么说,鸡脚神是听话的那位?”陆廷川挑眉。

黑无常冷笑,一拳砸在墙砖上,痛到抱着手在水里嗷嗷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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