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东北。人们对于现今的,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东北总是匮乏想象力的。他们大多只能想到九十年代灰暗的,大雪的,烟尘扑鼻有着高高的冷却塔的东北。因为这段时间如《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被人铭记,太多人写,从而也只想的到它。正如人们总记得盛唐多于晚唐,记得秦多于五代十国。出名即是如此。
那么,发挥一下从未见过东北的小镇的人的想象力吧。想象一条街,一条不是城市里柏油马路而是水泥路的街,想象没那么宽敞的十字路口,想象随意闯红灯的行人与车,想象街道旁五颜六色的招牌以及店铺。
似乎也并未与大城市差出千里。可人的底色是早已一泻千里了。这里没有cbd写字楼,没有光鲜亮丽的白领在星巴克喝咖啡。因为星巴克消费太高了,在这里不会有人花那么多钱去买一杯饮料。甚至父母辈种地的人占了一半,小辈只有读书,无论未来如何,家里是否有地要继承,都是要先读书的。
听老一辈人说以前一个煤矿就能带动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中学和一个医院,那样的时代早已远去了,只能透过文艺作品和老一辈人的话语中窥见一点时代的残影和虚像。
那么,我曾经的生活是如何的呢?
离开家乡前时是高中生活。青春年少,对于自己的家乡不是大城市有着诸多不满。没有肯德基,没有地铁站,没有博物馆图书馆。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雪,山货,过年时不禁烟火的年味,其余的,早已记不清了。
如今想来倒也不错,在大城市待久了反而感觉浑身过敏,对这里的人,空气,无情的一切都过敏。家里的一切,草木山川都好像是有情的。可是我想我还是很难释怀自己没有得到的那些东西,便利的交通,齐全的公共设施,良好的教育,诸如此类唯有在城市才能享受的东西。
于是怀着对家乡的复杂的心绪,时隔三年,我才终于回了家。之前借口留校做课题,寒暑假都依旧留在学校,就连过年我也借口没买上票不曾回家。我的确是在逃避。
之前实在不想回家,父母对于自己报考的决定即使过去那么多年还是颇有微词,当时我不顾父母和报考老师的反对选择了这个专业,众目睽睽之下还和他们大吵一架。他们嚷嚷着你选这个专业以后一定失业等着瞧吧。仿佛我真的失业他们便赢了一样。成功读研后他们的声量小了一些,可还是在旁人夸奖我的时候推辞说,哪里好啊,还不是出来就找不着工作。仿佛这样他们便能替我找到工作一样。
当年报考,几乎是差点就将我报考到他们认为稳定的定向师范类,我抢着最后几秒改了志愿后,他们又差点连大学也不让我去上。只不过是因为这所大学离家远,而定向师范最终还是会回到家乡来。
我实在难以忍受家里的氛围,只要一刷到任何关于大学生的新闻他们便能立马联想到就业既而旁敲侧击,又不能真跟他们吵架,一吵架便动辄,我又没说你,我当时报考也没拦你啊,怎么说都不让说。天知道当时看我和看死人无异般痛心疾首的是哪二位。
这次回家,也是家里真的要搬家,我那点零零碎碎没我在只怕真的要被弃掷逦迤。
回到家我只想着,收拾完我就赶紧跑。虽然是暑假,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留校,回家这几天权当是一个短短的暑假。
忽略那令人窒息的气氛,随意应答两句就赶快冲进自己的屋子里把所有的书收起来,那些写满了幼稚话语的本子带回去,来不及回忆。以前的教科书是真的没用了,还是扔掉吧。正当我挪开他们时,我发现了深藏于箱底的一个大铁盒。
很多人小时候应该都有这样的一个铁盒,装满的是自己的童年回忆。铁盒在我的设想中应该是丹麦蓝冠曲奇的,但我们家太偏远,没这种高档货,这铁盒不过是个普通的大茶叶盒而已。
掀开盖子,茶叶盒里装的竟然不是我的童年。里面是一个日记本,电影票根,一条手绳,好多拍立得照片,里头是明显是我上高中的时候,还穿着校服。我和一个也穿着校服的高中男生笑的很开心。
手绳是粉白配色的,我在手绳上毫无天赋,绝不可能是我编的。而这手绳也没有工业制品的统一感,还能看见打火机烧过的痕迹,只能是别人编的。
又拿起票根来看,时光荏苒,字迹早已褪色不见,上网搜搜如何复原,拿起电热夹板去烫,反色的字迹日期显示是我上高一那年看的电影,只不过有两张票,都是半价的学生票。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和谁一起看的了。
既然是一个盒子里的,或许一起的对象是一个人。我拿起拍立得照片,努力辨认着男生的脸庞。
我脑子里突然有根弦崩断了。
我怎么才认出来,我怎么才发现。
照片里的高中男生长得和方翊宸一模一样,面庞上那点青涩与稚嫩又说明那真的是他的高中时代,而非现在的方翊宸。
我却无论怎么也想不通了,如果我与方翊宸认识,可我为什么对他的名字印象全无,我们两个的人生轨迹也错开的鲜明。我曾问过方翊宸的升学轨迹,与我半点不相干,更没有认识的可能。
可若我们两个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