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篇(三.叁)鸾凤和鸣
阿鸾说她是南疆小城城主的女儿,自幼多病,是故,即便后来身子好了,父亲也不许她沾染毒蛊之术,所以她喜欢研究汉人的诗词书画。
他叫展凤翎,是四处游荡的画师,可以用黑白画出千山万水,听说他祖上是隋朝有名的书画大家展子虔。
汉人有一词是“鸾凤和鸣”,他们的相遇和互相倾慕像是自然而然的事。
从此,他的每一幅画里都有个窈窕女子,她的心里再也装不下诗词书。
南疆蛊术毒物横行防不胜防,他到了她的小城的时候,身上已中多种毒还浑然不知,还是她养着的貂儿嗅到毒气,她才发觉,然而,还是晚了……
她那身为毒医的爹啧啧称奇,单一亦或是两种毒都没关系,偏偏是数种他们不知道的毒素混在一起,折寿损命。
双眼于画师来说是最宝贵的,而毒素半数集中在双眼。
若要多活几年,只能将他双眼剜去,知道只有这一个法子,展郎只沉默片刻就同意,她当时发誓,以后,她来做他的眼睛。
展郎身体里还有半数毒素,需日日服用特别调制的毒药续命,在城里又休养一年,她发现,即便双眼不能视物,只要他面前有纸和笔墨,她描述好面前景致,展郎都可将它画出。虽然不如视物前画的精致,意境却是不同,仿佛从澎湃浩瀚的大海变作平静如镜的湖。
他们和她父亲道了别,只因展郎说,大好河山,他还有一半未画下来。
又是七年,他们走过大大小小的山川林涧,尝尽世间人情冷暖。
展郎的毒是她心中郁结,这一年,展郎毒发的次数越发多,他们二人的身体都越发不好,她和他都知道,他们时日无多。
“我们昨日到了虞城,身无分文住在木兰祠里。展郎毒发,守祠堂的大叔说杏林堂的郭大夫是城里最好的大夫,医德极好,我便背着展郎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上天垂怜,让我们遇到诸位!”阿鸾简单说完他们的故事。
饭桌上只余沉默,那些只言片语里藏着的是在座人不知道的辛酸。
赵敏和张无忌对视一眼,又为他们二人和阿鸾倒了一杯温酒,赵敏笑容里带着欣赏,“阿鸾,敬你和你的展郎!”
“多谢!”阿鸾洒脱一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那些曾经或许痛苦或许辛酸,可这些经历都是和展郎一起,所以,她不苦。
郭夫人擦过眼角的泪,对阿鸾道:“你们尽管在这儿住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需要什么药材让当家的给你们拿!别回木兰祠了!”
阿鸾对郭夫人又道了声谢,她唇上虽无血色,可那饱经世态酸甜炎凉后,还能露出的洒脱豁达,让她整个人明耀如皎月。
展凤翎是在傍晚醒的,张无忌同他言语交谈间,发现此人不俗。虽然眼盲,却心明如镜,言语间尽显其宠辱不惊、爽朗又不拘小节的气度,张无忌心中不由更觉可惜,这样一个妙人未能早些遇见相交。
展凤翎比自己年长七岁,张无忌便尊称他“展大哥”,他心中不忍这个新结交的朋友早逝,劝道:“展大哥,在下有一句相劝,你身上的毒和阿鸾姑娘的旧疾实在不适宜再劳累奔走……”
展凤翎同样对这位言谈举止儒雅有礼的江湖人心生好感,他谢过张无忌的好意,摇头轻叹一声,道:“生当尽欢,死后才无遗憾,张兄弟是江湖人,当比我更看得明白生死之事。”
说着,展凤翎摸索到放在枕边的整洁的包袱,从里面摸出一支画笔和一只大红烛,他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摩挲,道:“南疆有一传说,夫妻将名字刻在囍烛上,就会结下累世情缘。有一次我在街上听到有卖红囍烛的,我用一幅画和卖囍烛的换了一只红烛,悄悄刻上自己的名字,我想,要离开之前,在红烛前,娶阿鸾为妻……”
陷入回忆的他忽然抬头,对着张无忌坐着的方向问道:“张兄,依你看,我和阿鸾还有多久可活?”
张无忌眉头紧锁,告诉他:“我和郭大夫想了个方子镇毒,如果仔细调养,大概能延一年寿命,可如果继续如你们这般四处行走,兴许只有三个月!至于阿鸾姑娘,大约五年吧!”
展凤翎眼角的细纹随着他的笑露了出来:“三个月啊!比十天前那人说我活不过一个月,阿鸾活不过二十七的多了这么多。我和阿鸾大概是上辈子积了不少福德,才能遇到你们!”
赵敏和阿鸾站在房外,她轻轻拍拍阿鸾的肩头,无声安慰。
除夕当夜年饭桌上,赵敏提议道:“我和无忌哥哥能在这江湖与在座诸位结交也是缘分,不如趁着今日是大好的日子,阿鸾就和展大哥在这儿成亲吧?!”
郭夫人第一个拍手叫好,阿鸾想也没想地答应了,展凤翎沉默一瞬后点头道好。
张无忌和身边爱妻对望一眼,忽地想起一桩事,对妻子道:“敏敏,我们成亲时候的红盖头还在包袱里,如果展大哥和阿鸾姑娘不嫌弃,便用那个吧?只是,嫁衣……”
阿鸾苍白的脸上多了丝红晕,“没关系,书上说的汉人的成亲习俗很繁琐,有个盖头,再喝交杯酒就好,我不在意!”
阿鸾说完,展凤翎泛着青乌的大手微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