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鸡精手里拎着一只白狐狸进了纣王的营帐。
三个月前,西岐兵临朝歌城,姜子牙一人先入鹿台,名曰捉妖。纣王于鹿台纵火,时值闻太师伐东夷而归,二人里应外合,一面令姜子牙众人以为殷商败亡,心生骄纵之气;一面从背后袭击,断其粮草,绝其退路。一时间,朝歌城外,喊杀声一片。周兵不敌,退败,纣王令闻太师、殷破败乘胜追击。
按说周兵已退,纣王此时应当起驾回宫,整顿朝纲,谁料想他却停留在朝歌城外的大帐中,迟迟不肯拔营。一月以来,朝中大小事务均在此处理。其间,雷开献上一名女子,说是,上至满朝文武、下至黎民百姓,皆贺大王神勇退敌。
那女子自然就是雉鸡精化身而来,此时,她极尽妖媚之态,正对纣王展颜一笑道,“大王,我想剥了这只狐狸做衣裳。”
帝辛坐在矮塌上,本是茫然地望着远处,听闻有人唤他,这才回过神来。他瞧了一眼雉鸡精,又瞧了一眼白狐狸,未展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算了吧,也不够你做件衣裳的,改日孤为你寻一件金线做的。”
“不嘛大王,我就要这张狐狸皮,”雉鸡精眉目上扬,似是撒娇,似是得意,看着那只白狐道,“做不得衣裳,做条围脖也好。”
帝辛见那白狐狸除了前爪上带了些伤,其余完好无损,毛色柔亮,确是块上好的皮料。而那狐狸此时合着眼,耷拉着四肢,宛如死了一般。他正犹疑着要不要应允,便听那娇媚的女子继续道,“我还听说,这狐狸皮得活剥才好,有韧性,要是死了,就干瘪了——”
没等雉鸡精说完,帝辛便上前两步,一把将白狐狸抢了过来,薄怒道,“荒唐!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说罢,他怀里抱着狐狸出了营帐,说了一句,“来人,回宫。”
自始至终,妲己未睁开她的眼睛。从前,她临危时看了他一眼,他便说,这狐狸双眼含泪似有人心,你说,是妖坏还是人坏。这三个月来,她时常想,若没有这一眼,也许她能盼望姜子牙的封神台,盼望女娲娘娘给她一个神仙籍。可想到头来,她还是觉得,不稀罕。
于是狐狸妲己跟着纣王回了王宫。
回宫以后,帝辛仍旧将狐狸放在身边,又让宫里的兽医给看了,包扎了伤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这只狐狸,就像许多年前他也不知道,也许,他这辈子总和狐狸有些因果。小狐狸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模样顺从,那绒毛摸起来也令人觉得极为顺手。也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任人如何逗弄,愣是从不搭理。
不过帝辛觉得,安静也好。这三个多月里,他想到先王、想到母后、想到成汤江山,也想到夫妻之道、父子人伦,还有那些仙魔鬼怪、不祥之兆。世人都觉得大王应当文成武德、亲贤远佞、直纳谏言,可他非长非贤,不知怎么就坐在了天下的最高处,明明费尽心思想学着做个君王,却有一日让人说出了,亡国是你的命……
帝辛的几案上放了些竹简,小狐狸趴在一旁如同睡着了。他有那么一瞬间在想,若真天意难违,保不得成汤天下,倒是可以保住这只狐狸。可他又想到了妲己,苏妲己……
朝歌城内,九重宫阙,人杰地灵。既有百年王都的人间威严之气,又有百尺鹿台所聚的天地之灵气,最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一个多月来,妲己就白天做只懒狐狸,晚上则跑到鹿台附近,吸纳天地灵气。她手上被雉鸡精啄出来的伤口早已好了,内伤也恢复了一些,可以化成人形。只不过,不能化形时,她想着化了形便走。待化了形,她又觉得自己仇人颇多,该再恢复一些修为。等恢复了一些修为,当下她正觉得雉鸡精欺人太甚,她该寻个机会欺负回来。
不过没等她寻机会,雉鸡精倒是又一次踩到了她的底线上。
那天晚上,许是夜黑风高,九头鸡也寂寞难耐,偏缠着纣王在她宫殿里留宿。一时芙蓉帐里鸳鸯暖,春水荡漾绿波生。雉鸡精是妖,她不必与纣王同房,只需要小小一点魅术,便能令凡人如坠梦中,恍如极乐。此前十年间,妲己正是借此魅术专宠。
“大王,你爱我吗?”雉鸡精穿一件绿纱衣,妖里妖气地正倚在床边,笑问纣王道。
纣王此时早已神志不清,嘴边笑着,应了声“嗯”。
却说那雉鸡精问纣王话时,没看着纣王,却看向屋顶。
屋顶上的正是白狐狸苏妲己。妲己见此,只觉怒火直上,显出九尾妖态,徒手凝出三支冰锥,透过房顶便向雉鸡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