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樱闲凝视着少年瑰丽的眸子, 黑漆漆的树林在地面上摇晃着女巫般干枯的手臂,而少年的银发则是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偶尔有一两声乌鸦啼哭,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声响。
绚丽的光斑在他的眸中如同漩涡幽幽旋转, 仿佛灵魂和意识都被那迷惑人心的炫光吸引, 拉扯着向海底深处无休止地坠落下去。她忽然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在某种程度上和面前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却带着一种更加哀切而沉寂的灰色。
她的儿子, 她和仇人的罪孽之子。
“你是来报仇的吗,我的儿子。”
“报仇?我和您之间存在什么仇呢?”离随意地勾了一下唇角, 斜斜的靠在树干边, 白皙的指尖一束百合花正在绽放,婀娜多姿, 惹人怜爱。
“真是不可思议, 你难道不憎恨我吗?”
绯樱闲面色苍白,唇边带笑。
“憎恨?”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真是令人遗憾,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我的母亲。”
“既然不存在爱,又怎么会存在恨呢?”他反问道,花瓣般的唇轻轻地弯起,露出一点虎牙的尖端,“您不会以为我专程过来就是为了您吧?”
“我只是过来看一场戏罢了, 一场以死亡为结局的表演。”
绯樱闲依旧注视着那双眼,那双和她的敌人如此相似,却有着实质的不同的眼睛。她在里面看到了某种相似的东西,跃上精致的眉眼, 潜藏在疏离的虚假笑意之下,苍白的冷寂无声息融入玫红的眸湖之中,如同漆黑的海面上一点飘摇的虚光。
“真可惜,你不明白纯血种那绝望的爱情,我的儿子。”她轻轻地说道,“你将会囚禁在无止境的无聊之中,被可怜的寂寞永远束缚,无法解脱。”
“如果那时我能掐死你的话……”她的眉眼之上有着温柔的笑意,但这话很快便被打断了。
“那为何你没有那么做呢?”
离盯着女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和幼年时期时常出现在记忆中的,染着血的樱花般的眼神重合了。
“可不要和我说是什么母爱泛滥,那可真是够可笑的谎言。”
“……因为怨恨。”绯樱闲沉默了几秒,“我只是想要让流着那个家伙的血液的后代,也尝试一下被永生束缚的可悲未来。”
“是吗。”离微微地闭了一下眼,重新睁开眼时,那双眼瞳之中依旧沉淀着终年不化冰川似的冷静,仿佛眼前这个说着怨恨他的女性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似的。
他本来只是想试着问一下和歌者有关的事情,但此刻这个念头却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与此同时,心中则像是被冰冷海水冲刷而过,留下一片空白的宁静。
“你不想要我的血吗?”绯樱闲勉强抬起手指,近乎半透明的指腹就像是在抚摸一片空气,“你是我的儿子,血液的传承是最亲密的,你可以获得我的力量。”
“不需要。”
“这可是连玖兰家的少爷也垂涎的纯血种的力量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会只为了看我的死亡专门过来的。”绯樱闲放下手指,轻轻地喘了口气,“我了解你,我的儿子,根植在我们血液之中的执著和疯狂是无法抵抗的。”
“无论是我,还是你的父亲,我们都是被这悲哀的疯狂毁掉的。”她微笑着,此刻她一点都看不出那被盛传的疯子般的狂咲姬的模样,而像是书中即将凋落的樱花,平静而哀凄。
“你不了解我。”
离似乎并不想再看女人的那双眼睛,他只是把目光望向了夜空之上半遮半掩的月。黑夜压迫着大地,狂风吹动枝丫乱晃,树影晃动在他的身上。
“否则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我的父亲,也将要和您一样死去。”他一开口,便如同惊雷炸响,“但那并不是我的目的。”
“他是您的敌人,是玖兰家那些纯血种的敌人,是锥生零的敌人,却不是我的敌人。”
离本不应该说这么多,毕竟绯樱闲即将死去,说再多也和她无关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时的任性并不会引起海啸激荡,这段话只会沉入川流不息的时光之河,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河底,了无痕迹。
绯樱闲移动着眼神,目光停住在少年精致而近乎冰冷的面容上。
“您不会以为,我只会让一名纯血种死去吧。”
少年的唇角勾起绚烂的笑意,盎然玩味满溢眸底,掩盖了最下方一丝寒冽的冷酷。他张开手指,指尖那株百合花落在地上,迅速地生根抽枝条,一朵又一朵花苞冒出,颤颤巍巍地张开花瓣,露出纯洁的美丽。
“您觉得,我会允许所谓的虚假和平继续下去吗?”
他被纯白的花朵簇拥着,话语中惊心动魄的深意蕴含着森冷血色,寒冽冷酷的杀意毫无掩饰地从眸中溢出,唇边却绽放着柔软的温和笑意。
绯樱闲睁大了眼,她明白他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