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向南舒接到了程北行的来电,她下意识地挂掉,但架不住对方又拨了第二遍,她赶紧小声地接起来,没听对方问什么,急忙撂下一句“我现在有事儿,晚点打给你”,就匆匆挂断。
向德芳与她同一车,疑问地眸光从副驾驶位置上觑过来,“谁啊?别是找你有什么急事?”
向南舒掩耳盗铃般地解释,“没,一个朋友,跟我说新年快乐。”
姑父郭斌在前头开车,依然是那副半阴半阳的腔调:“舒舒,听说你在京北的大公司上班啊,具体做哪里一块的?”
“财务。”
“财务好啊,掌握着公司的经济命脉,是不其他部门都求着办事啥的?”
向南舒想起那些灰头土脸的日子,被业务部门的同事摔门,指着鼻子骂她吹毛求疵,被核心团队的负责人在大会上指责她不懂市场,被老板将一摞财务报表砸到头上,指责她没有卡住营销费用,却忘了每一笔支出都是他自己的授意。
好吗?不见得。
她回:“打工哪儿有好的啊。”
“是嘛。但你们读书人还是比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体面些,我们那时候在厂子里拧螺丝,每天起早贪黑地......”
向德芳打断了他,“别成天说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专心开车”,自己侄女一年到头难得见着,她才不想听郭斌说这些揣得包浆的老话,转身问向南舒:“舒舒,刚给你打电话那位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算,算是吧。”
“那怎么过年不带回家来瞧瞧,让大伯和二姑帮你掌掌眼?”
“他......他们家过年事情挺多的,走不开。”
“那再忙,能有见家长重要啊。我跟你说,这男朋友如果不肯跟你见家长,就说明心思没安定下来,你就得凡事多留点心眼,别什么都不管不顾地托付了,知道吗?”
向南舒汗颜,“二姑,我们没想那么远呢。”
向德芳就不赞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做啥都是三分钟热度,谈个恋爱也是,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说什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要我说啊,婚姻是爱情的照妖镜,那些嘴上说得多爱多爱的人,一结婚,马上就能现原形。就说你表姐和你表姐夫,民政局都闹着去了好几次。”
郭斌接过话来:“那还不是你惯得清茹。”
他似乎不想再侄女面前说起自己女儿婚姻里的烂糟事儿,于是转移话题,说:“你别说得舒舒更不敢结婚了。这爱不爱情的,你一把年纪懂啥。”
向南舒并未接话,由得姑姑姑父拌嘴。表姐的事情她不想多打听,姑父姑母自己不也这样吵吵闹闹了一辈子,对外人说就是谁都看不惯谁,实际呢,偏二人谁也离不开谁。在同一个厂子里工作、相识,然后结婚、下岗,到退休,嘴里说着那时候没有恋爱自由,啥都不懂,稀里糊涂地结婚了,偏那样的婚姻却是最牢固的。
网上说,看清婚姻的人往往最难跨进围墙里去。结婚是一时头脑发热地不顾后果的勇士才配拥有的勋章。
婚姻......
向南舒打开手机,看到程北行在微信上问她:刮胡刀放在了哪里?
——盥洗镜后面的格子里啊
——找了,没有,你是不是打包洗漱用品时顺手带走了?
记忆里她确实从后面取过东西,但有没有他的刮胡刀就不清楚了,她回:那等我回去的时候找一下。
但,向南舒忽然想起一丝不对劲儿,又问他:你怎么还在我家住?
——哪有女主人走了,男主人就去其他地方住的,像什么话
——又不是宾馆酒店,我忙完了自然要回家
自然而然,理直气壮,向南舒又被他暗戳戳的暗示暖了下心,嘴角不经意地扬起笑意,临到吃饭的地儿时,也未见收敛。
向德芳先一步走到大哥向和兴面前,喜笑颜开地道:“舒舒在车上跟我说有男朋友了,和贵若知道,肯定很开心。”
向和兴听完却略沉顿,他年长向和贵一轮,国字脸、短粗眉,严刻又板正,一双浑浊的眼盯着从车上下来的侄女,“舒舒,你过来。”
所为长兄如父,向和贵一向敬重他,向和兴又曾是向南舒中学时代的教导主任,在她最懵懂的年纪里,大伯给她的印象就是刚毅、严肃,不苟言笑。他们小辈儿都怕他,遇到谁调皮捣蛋,只要说一句放假把你扔大伯家去,准能唬住。
向南舒自小就有些怕他,平白地被他这么一叫,竟下意识地郑重起来,在堂哥和表姐一家“你自求多福”的眼神里,忐忐忑忑地走过去。
向和兴对其他人说到:“都愣在门口干什么啊,天儿这么冷,都先进去,把菜点上。”
今晚是大伯家做东。向和贵在世时,他们快到过年的前几天,都是轮番着请客,所以一个年,总要从提前好几天开始欢聚,只有年三十那天,才在各自的小家过。
其他人被向和兴这么一吼,只得乖乖地进了餐厅,一大家子人只有最小的向荣敢对爷爷提出质疑,“爷爷,为什么要留小姑姑一个人。是因为姑姑有作业没有完成吗?”
堂嫂王玉牵着孩子,解释着,“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