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南的冬天是拖泥带水的冷。
向南舒一直在机场等到飞机起飞，才恋恋不舍地，去和杨瑾汇合。
人刚一到，就听得她取笑自己，“这京北的水是专门养恋爱脑的吧，重色轻友的家伙。”
属于她俩的仪式感，虽迟但到，向南舒扭着腰肢，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就晚出来了一小会会儿”。
杨瑾买了新车，一身皮草靠着波尔蒂芒蓝的车身，朝她邪魅一笑，“姐妹儿这座驾如何？昨天刚提的，你是第一位乘客。”
“可以啊，杨总，今年的年终分红少啥拿啊”，向南舒认真地欣赏了一番。
“那都是姐妹儿应得的”，杨瑾呲牙笑着，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车子在机场高速上飞驰，带着猛兽追逐猎物的快感，杨瑾问起她的工作，“真打算去一个传媒公司啊？”
向南舒啧了一声，“这是我能选择的吗？人家愿意要我，我已经觉得要烧高香了。”
“咱好歹名牌大学毕业生，这两年在职场也不是白磋磨的，差哪点了？”
“天禧传媒也不差啊，好歹正规公司，五险一金。”
杨瑾别着头，一眼将她看穿，哂道：“就这点要求？你家程三没说给你砸钱，干点什么投资，或者挂个唬人的title，什么荣誉顾问啊，慈善基金会理事？”
向南舒笑道：“咱有多大本事，就背多大的锅。我其实早想清楚了，我也没什么远大抱负，就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别把野心养大就是。若哪一天会再失去什么，好歹心里也无惧的。哪怕哪天离了他，日子也能照旧过。”
杨瑾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鼻头酸得出来不气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前路，好一会儿才吁出一声追踪不到的叹息，“舒舒，你对你俩感情就这么悲观，跟他说过吗？”
向南舒坦然道：“没事儿我干嘛给他说这么扫兴的话啊。我希望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是开心。”
杨瑾隐过心疼，对她说：“无所谓，反正无论如何，姐妹儿都是在的。”
她见过她最灰暗的三年，不想吃不想睡，瘦骨嶙峋，被她逼着吃了点很快又会吐掉，大晚上地跑到陵园去又哭又闹，那是向南舒最天崩地裂的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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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向南舒还在家里埋头睡大觉，就被叮叮咚咚的敲门声给闹醒，隔着铁门，还能听到小孩子尖细欢快的嗓音喊着，“小姑姑，小姑姑，大懒虫，小姑姑，小姑姑，快开门。”
向南舒蓬头垢面地拉开门，就看到大伯和三姑一家，齐齐整整地站在门外。小侄儿当铁门是锣面鼓皮，敲敲打打，正被堂嫂拎着耳朵教育。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哪里还早，开车过去要四十多分钟呢”，三姑向德芳着急忙慌地将她往洗手间里赶，“快快，简单收拾了，这上坟祭祖，都得赶早。去晚了，大哥要不高兴了。”
这是向南舒每年都会经历的事情。
向家的四兄妹自小感情很好，即便各自成家生儿育女后，也经常走动。除了老二因为工作原因定居在外省，其余三兄妹都留在了渝南。大伯家生了个儿子，如今也已结婚生子；三姑家是个女儿，但嫁在了本地；最小的是向和贵，只不过，最小的，最离开得最早。
“二叔今年不回来吗？”向南舒问。
“你晓岚姐还没出月子就和婆婆大闹了一场，搬回娘家了，这不，你二叔和二婶婶忙着照顾她和孩子嘛。”
向南舒很快洗漱完毕，刚走出门，小侄儿就非赖着要小姑姑抱，表姐郭清茹玩笑道：“小姑姑回来了，就看都不看二姑姑一眼了，以前是哪个小调皮蛋儿说最爱二姑姑的？”
向荣虽然才上幼儿园，但不妨碍他是个小机灵鬼，被向南舒抱着，往郭清茹的脸上吧唧亲一口，但依然搂紧了向南舒的脖子，问：“小姑姑才刚回来，我先跟小姑姑玩，好不好？”
稚童的纯真，掩饰不了左右为难的情绪，向南舒赶紧抱着他跳上车，笑道：“咱得等二姑姑拿大红包来赎人。”
车子离开市区后一路下高速，驶向故人的安息之地。万山苍翠在凛冽里被消损，唯有此地，青山不改。
陵园门口停着不少的车辆，这样的地方并没有多少人想要光顾，而能来的人，也许早已过了悲伤的阶段，所以面容惨淡的人很少，大多也是有说有笑的，更像是在逛公园。
墓前的祭台上被鲜花瓜果铺满，向德芳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将墓碑擦拭干净，“和贵啊，姐知道你生前最爱干净了。老二家今年添了个外孙女儿，来不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大伯向和兴将带来的酒斟满，道：“和贵啊，这是你最喜欢的高粱酒，每年年三十，咱兄弟姊妹几个都是要不醉不归的，可惜啊，少了你......”
大婶婶蔡琼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向南舒的面前说这些话，向南舒只能故作无所谓的朝他们笑笑。
向和兴一到这里就忍不住伤怀，轻轻斥了一声，“我跟和贵说会儿话，你拉什么拉。”
蔡琼被当众下了面子，有些难堪，但还是忍不住劝到：“舒舒都这么大了，和贵地下有知，也会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