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银杏叶被加速催黄,至最浓,最烈,最灿烂。
路过的行人只要稍稍抬头,就可以看见它最不可一世的样子。
“程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她退了半步,愠色稍显。
程北行不太明白她突然来的疏离,下意识地跟上前,却又被拒,随后,他在她恹恹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些足以扯碎两人间和平假象的东西。
他动了动唇,“舒舒,非要戳破吗?”
“我只是怕你演得太过,最后不好收场。”
“向南舒!”他刻意压着嗓子,“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她偏不放过,“你要去祭奠我爸?以什么身份去?去了打算说什么?说你跟别人订婚了,却还要我跟着你?你想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瞑目吗?你觉得有什么资格去看他!”
她咄咄相逼,逼出他的反骨,“那谁有资格?章立吗?还是你那位大学同学?”
“程北行!我们的关系是你定的性。情人之间的界限是不要过分介入对方的生活,你最好记住。”
她话说得难听,笑得也难看,走向路边,招了辆出租车,身后欲言又止的话,被车流里的噪音吞没。
车开出好远,司机发现她在无声地低泣,劝道:“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他不是我男朋友。”
向南舒说出这句话时,真正的委屈才翻涌上来,抽抽搭搭地哭了一路。
司机将一包抽纸递给她,“不是男朋友干嘛吵一架就哭,不给骂回去。咱渝南的姑娘,还能吵架吵输了?”
向南舒有些哭笑不得,酸涩感被司机的幽默击退几分,“必须不能啊,我待会儿就打电话骂他。”
“对咯~那些连个小女娃子都欺负的男人就得狠狠地骂。不过不建议动手啊,毕竟女孩子体力还是弱些,要先确保自己安全。”
司机一路叮嘱,巷子路窄不方便调头,向南舒在路口下的车,自己走进去。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背靠着涂鸦的老墙,猩红的烟头似恶狼的眼。
向南舒立马警觉,“谁?”
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浑身的酒气隔得老远都能闻到,向南舒有些戒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王良平将烟头扔在地上撵熄,“上学时,我就常常在这里等你,远远看着你过来,再装作巧遇。你老是记不住我,记住我后又总是淡淡的。那时候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不会笑?”
向南舒忍着厌烦问他,“王良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对,就是你现在这个表情。冷淡,傲娇,不可一世。”
向南舒缓了语气,她知道他喝多了,而一个被自己多次拒绝过的男人,在深夜喝多了找上门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微微笑着,让语气里的疏离和防备感尽量减弱,“天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可以吗?”
她一边说一边挪身到明亮一点的地方,以期求自己不被黑暗吞没。
“明天?”王良平拒绝以礼相待,他克制得太久,酒精让他浑身燥热,他需要暴虐的进攻,才能平息积压的不甘,他发现了她退步的小动作,一把拽住其手腕,“你在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向南书心如擂鼓,她试图挣扎,但是无用,“那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点夜宵,边吃边聊?烧烤怎么样?”
王良平险些被说动,同她一起坐在一家小店,喝点小酒聊聊家常,是他那几年最爱做的梦。但......他只是将扯起的手臂放了下去,却并未松开,而是变成一种自然而亲昵的禁锢。
“你又想骗我?你骗我你大学不想谈恋爱,你骗我你不喜欢男人。结果咧,你刚去京北就谈了。我知道,你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你想要攀高枝儿。”
向南舒却莫名地捕捉到了一点暗示,问他,“我大学谈恋爱的事情,是你发校内网的?”
王良平并没有回答,反而凑得很近,陡然放大的五官因为昏暗的灯光而显阴沉,“你这个女人,我看看。也对,你配得上高枝儿。可人家高枝儿上那么多金丝雀,你站得稳脚吗?”
向南舒并不想同他争辩,但他凑得越来越近,那种浓烈的酒精带着食物反刍的酸味儿,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就只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落在他眼里,就将男人的敏感自尊打击得一败涂地,他将向南舒推到墙上,酸腐味儿越来越重,混着浑话,让向南舒作呕,“向南舒,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躺在我身下,欲求不满的样子。”
他撕下了最后的伪装,有些恋恋不舍地收了手,在她耳边低语:“给你的邮箱里发了个文件,你会有兴趣的,我等你来找我。”
高悬的心终于安全落地,向南舒扶着墙,有些后怕,再抬头时,就看到了一张更为阴鸷的脸。程北行站在巷子口,黑衣黑裤,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专索小鬼的命。
王良平已经迈着醉步从另一个方向走远,巷子里就只剩他们二人对峙。经过刚才的险境,向南舒没有勇气独自走完这条路,即便他是阎罗,她也想等着他一起。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没有人先一步做出动作。
向南舒打车走后,程北行便取车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