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走后,吴用站在桌前站了好久,才缓缓坐下。
他披一袭道袍,发髻高束,眉目清浅。胸前绣着阴阳,背后画着乾坤。垂眼端坐,心腹深沉。
菀繄看着他,心底顿时生出一阵畏惧。她想到九娘问她的那句话,你可见过阿鼻地狱的恶魔?
这黑色的长袍与夜色相配,清寒的月光洒进来,为恶魔镀上一层没有人情的冰冷。
那个温润而雅,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先生,与眼前之人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她不愿相信,可又不能否认眼前看到的景象。
她站起来,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
吴用对她的反应视而不见,甚至还淡定自如的拿起筷子夹菜,语气稀松平常:“徒儿啊,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了?”
菀繄看着他,心底发寒。她问:“您之前在卢员外墙上写的诗最后两句是:‘义到尽头原是命,反躬逃难必无忧。’可方才同李固说的却是,‘义士手提三尺剑,反时须斩逆臣头。’可是……可是……”
她原本以为只是哄骗了卢俊义投奔梁山而去,便此作罢。却不曾想他再生计端,竟利用李固作引子将那玉麒麟逼上绝路。
“是。”他回答的自然,毫不避讳。
印证了想法,菀繄只觉得胸腔里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她摇摇头,“您真的是太可怕了。”说完,就往外走。
“去哪?”他呵了一声。
她站在那,也不回头:“我既然能寻您而来,便也能离您而去。”
他皱着眉,面色不悦,沉着声音道:“醉仙楼专盯小姑娘,你要是愿意去那种地方唱曲儿,便趁这夜深人静去巷子里溜达。”
她气道:“去醉仙楼里唱曲儿也好过在这儿碍您的眼!”
“那你走。”
“走就走!”
她扭头就往外冲,却被他一把拉住。
她手往回抽,却发现他力气很大,任凭她怎么使劲也没办法。
她立刻就委屈了,“您干嘛啊这是,您说让我走的,怎么又说话不算数了……”
吴用沉着脸,紧攥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她看着他,再开口眼泪就落下来了:“您舍不得我……”
吴用依旧正襟危坐的端在那,他闭上眼缓了顷刻,手上一个用力将她拽过来,使她坐到原来的位置上。
他闭着眼,沉声道:“丫头,让我省点儿心。”
他说这话就像叹息似的,菀繄知道惹他生气了,可她自己心里也委屈。
她低头将眼泪胡乱擦了干净,嘟哝着:“您这招未免太阴损……”
他听见了她的话,面无表情的,径自倒了一杯酒,送到嘴边自饮而下。
“阴损……”他轻声呢喃,重复了一遍。
又忽的发笑,嘴角勾着,似带了些自嘲与无可奈何的寒凉。
接着又倒了一杯。
店小二趴在柜台前酩酊大睡,酒肆的门敞着,街上也没人。隔壁醉仙楼里的戏子,浅唱低吟,让人飘然若醉。
他一杯接着一杯。
脸上染了红,已然微醺,手上却稳,抱着酒坛往杯子里倒时,一滴没洒出来。
再次举杯欲饮,被一双手按住。
眼前的姑娘眼睛红红,两道弯眉蹙着,带了些抱怨的神色,也不说话,只是双手按着他的酒杯,不让他再饮。
菀繄心里难过,却又见不得他这样,便扣着他的手,带着委屈的哭腔叫了句,“您干嘛呀。”
戏子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戏里唱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烈酒烧的他胃里炙热,他看着眼前的人,头脑发涨。
那戏子又唱,“纱橱月上,并香肩相勾入房。顾不得鬓乱钗横,红绫被翻波滚浪。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付与郎……”
他酒量算不得好,此刻那胃里的灼热似烧出五脏六腑,难受无比。
他最不屑这等淫词艳曲,如今竟扰他心乱。
菀繄心里还气着,趁他发呆之际便抢走他手里的杯子连同酒坛也一并夺走。
酒坛抱在怀里,已见了空,她心里更气,抬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狭长的眼眸中带了些迷离。
想说的话一时间全被堵在了嗓子里,只见他脸上的红晕顺着耳根一直扯到脖颈,她目光所及皆已羞红,直到眸光落到他喉结之处,她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舔舐了一下,便蛊惑了心,勾走了魂。
他衣衫袖口勾着银线,禁欲般的不可叫人亵渎,可那耳边唱的戏词却引着她想那暧昧交缠的画面。
她甚至几不可闻好像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像做梦似的,朦胧间,他猛然起身。
菀繄吓了一跳,才恍然的回神。
她在心里面无尽的悔过,骂自己不应该亵渎先生。于是,她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给那些淫词艳曲。
吴用觉得燥热无比,他起身要出去透透气,猛然起身时却有些不稳,菀繄看着他身子一晃要摔倒,下意识的站起来去扶他。
可她心里还生着气,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吴用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口,扶住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