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早有准备, 从容不迫地呈上了账簿。呈递的时候,还借机转头对着莫清秋露出了一个冷笑。
莫清秋脸上有些绷不住,被看得心里没底,想提醒皇上一句,又碍于这么多人在场, 抓不到户部左侍郎的把柄,只能在心里暗暗发急。
宋悦则是心不在焉地翻越着那本账簿, 无视下面一众神色各异的臣子们。一时间大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左侍郎等了一会儿, 依然没见姬无朝指出什么错漏,心中冷笑, 还不忘了在众人面前开脱:“皇上许久不过问财政,自然料不到这些零零碎碎的支出加起来也是一笔数量不小的银子。”
反正姬无朝不理政事也非新鲜事了,朝臣基本都知道他几斤几两, 故意把账簿要来,当众翻看, 也不过是好面子, 不想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而已。
直到宋悦重重合上账本,下面人都没什么反应,莫清秋更是不抱太大希望, 皇上虽然比以前上进了些, 但幼时和太傅学习的时候根本没上过心,这种东西不是一时半会能学来的。
“这些账目, 是谁负责的?”宋悦幽幽把目光投向玄司北, 不动声色。玄司北回以一记冰冷淡漠的眼神, 仿佛在说他不屑于此。
宋悦移开目光。
噫,假清高。
现在谁不知道得势的是他,全都在想着抱他大腿。她猜想,或许是为了谋求报仇的快感,他才不着急将她置之死地,但就算他不行动,他身后那些想要投靠的人,也差不多按捺不住了。
不管怎么样,锅就是他的。
户部侍郎顺水推舟,跨出一步:“负责这些账目的正是微臣。”
宋悦单手支起脑袋,没有直接发难,还想多钓出些他的同党:“哦?只你一人?”
“尚书大人虽然交与我负责,但这账簿是经户部不下十人层层核对的,皇上大可放心。”户部侍郎向她低头道,“皇上若是无疑问,还请暂缓修坝之事。”
“臣附议。”还真有人替户部侍郎站了出来,一同跪下请命。
“附议。”更多的人则是看到大势所趋,不管是为保命还是为站队,都跟随着户部左侍郎,一同跪下。
宋悦的目光扫视一圈,心都凉了半截。莫家除了莫清秋还站在原地,其他人似乎都偏向于户部侍郎的话,而文臣那边,只有玄司北一人淡淡站着,其余的跪倒一片。
现在就算他自己不动手施压,她也基本是倒台的节奏了。这就是玄司北想要的?
宋悦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修坝之事缓不得,朕意已决。”她扬起了手中的账簿,“至于国库之事,朕对这账簿仍有疑问。”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宋悦隐隐还听见李德顺劝阻的声音。突然,一个穿着富贵的银发老者匆匆跑上了层层台阶,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者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愤懑,穿过文武百官就直奔她而来,竟然连李德顺都拦不住:“身为皇帝,不知为天下苍生着想,反倒是一意孤行,姬无朝,你太令老身失望了!”
宋悦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刚从他的穿着打扮上来看,她就猜到他身份非凡,再看这四面八方无人敢拦的架势,可见这位老者面子大得很。她好不容易从姬无朝记忆力寻找符合身份之人,终于隐隐猜到:“太傅?”
原本在燕国,太傅一职能揽军政大权,位列三公之首,甚至在皇帝年幼时能代为执政,可惜到了姬无朝这代,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由于姬无朝年幼时不思进取,做了许多荒唐事,让这位太傅彻底失望,上奏辞官。
可惜皇叔没允许,只是将他手上的权利接了过来,从此太傅便成了虚职,虽然实权不如相国,但声望极高。
大概,能算是老一辈大臣眼中的白月光吧。确实是个和皇叔一样敬业的人,为国为民,可就是性子太直,被玄司北一派当枪使了。
“皇上!”见姬无朝神情不以往般漫不经心,太傅稍稍冷静了一下,“修建水利之事,臣也有所耳闻。皇上想为民谋福,是件好事没错,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下朝之后,臣会再与皇上仔细商议此事!”
仔细想想,也怪当初皇帝还小时,没教导好,他在教导如何兴建国家,小皇帝却托着腮数着地上的蚂蚁。想来这次不听群臣劝告而盲目修建堤坝,也是出于无知。
罢了,这次就给姬无朝留个面子,省得在群臣面前给他难堪。
“朕不分青红皂白?”宋悦抬眸,故意绕过太傅,目光从下面一众跪倒的臣子身上扫过,看见莫清秋在用眼神示意同僚别跪,不知不觉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你们是在质疑朕的决策?”
这莫清秋就这么无条件相信她。现在种种条件都是对她不利的,他也不怕被她带沟里。
“微臣不敢,只求皇上三思而后行。”户部侍郎见目的达到了,心满意足。
“求皇上三思!”
众人的呼声越来越大,而太傅也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她,就在场面一边倒,快要控制不住时,宋悦猛然一掌拍向面前的桌案:“说够了没?”
因为这一记重响,大殿骤然安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