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灯如昼。
扬州城的夜市本就繁华,上元节时搭棚悬灯,皎如白日,一路上看见喷火卖艺的、玩杂耍的、舞龙舞狮的,小莲子兴奋地不行,一步三回头地走不动道。
“江米棍!香酥可口!”
“水煎包!五文钱一份咯!”
“土笋冻,您没见过的新鲜吃食,免费试吃!”
“臭豆腐,正宗臭豆腐,不臭不要钱!”
叶灼要了份用木签子串着的炸小黄鱼,又要了一份土笋冻,李莲花一路跟在后面掏钱。
今天早早吃完元宵,本就是为了留点肚子在灯会上品尝美食。
“你没有想尝的?”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他看了一圈,说实话有点想吃糖葫芦,但又实在不好意思。
而小莲子虽然年纪小,却对糖没有很大兴趣,口味上随了叶灼,更喜欢咸辣的吃食,也不喜酸,从不吃山楂——他都没法说要给她买。
她们母女俩合伙消灭了两份小吃,叶灼都觉得有些饱了,小莲子却看见隔壁小摊有用竹筒盛着的咸肉香肠糯米饭,竹片做勺,很是新奇,嚷嚷着要吃。
小莲子举着吃到一半的炸鱼,“娘!我要吃这个!”
叶灼狐疑地问:“你还吃得下?”
这孩子晚饭吃了五个元宵,刚刚又吃了两块臭豆腐和两串炸鱼……
小莲子咣咣点头。
叶灼本能地看向李莲花:“她这样吃行吗?大晚上的别积食了。”
李莲花寻思着回去给她配点消食的汤药,便点头:“让她尝尝味吧,不行就只吃两口。”
“行吧,那让你爹去给你买。”
叶灼接过小莲子,牵着她去看喷火的表演。
“十五文一份。”卖竹筒饭的小贩操着惠州口音,是个俊俏的小娘子。
李莲花摸出十五文递过去,她便用大钳子从炭炉上夹起最后一段竹筒,放到冷水里淬了一下,用厚纸包着递过来:“您小心烫。”
他刚想道谢走人,旁边便有个人嚷嚷开了:“明明我先来的,怎么给他了呢?难道是看他长得好!”
李莲花诧异地望过去,他记得这人分明是在自己后头来的。
那小娘子是北方人,性子倒有些泼辣,当即叉着腰大声反驳道:“我若是看他长得好,更该让他多等一会!”
李莲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都三十多了,却因为扬州慢驻颜有术,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姿气度放在那里,摆摊时常被人问:“李神医还未成家吧?我有个……”
“照小娘子这么说,是看我长得好,故意让我多等了?”那人脸皮颇厚,干脆顺杆子上爬,耍无赖道:“那我倒是乐意等一等,等上一夜也无妨呐。”
小娘子显然被恶心到了,转脸“啐”了一口。
眼看着就要发生争执,李莲花干脆把自己手上那份竹筒饭往那人手上一塞:“算你先来的。”
大过节的,一个女子独自操持生意本就不容易,那人还明显喝了酒,若因为这点小事影响生意,挺不值的。
“呀,公子,不好意思……要劳烦您等一等,这批刚上炉。”
“无妨,我等等便是。”李莲花摆摆手。
他又不急,正好对这种新鲜吃食的做法颇感兴趣,就站在一旁看。
那小娘子麻利地将丝苗米用茶油拌匀,均匀地铺在竹筒的底部,加上香肠片、肉块、果脯,盖上竹盖,用铁丝扎住,架到烤炉上,又低头引炭、将火烧得更旺。
接着不断转动竹筒,使其均匀受热,随着温度升高竹筒两头冒出水汽——
“你一个人忙活这么大的摊子啊?”
“本来是跟家母一起,但今日市税收的高,摊位又小,我一个人也忙活的过来……”
叶姑娘说过,这市税是按人头而非货品或交易量来收,颇有些不合理,尤其是节日庙会期间动辄翻上好几倍,只会让卖东西的手忙脚乱,买东西的人自然就也不方便——
下次去天机山庄看方小宝的时候,倒可以跟方尚书聊一聊。
“刚刚那个灯谜,答案到底是什么呀?”排在他后头的一个姑娘在小声嘀咕。
“不知道,小姐都想不出来,我们何必瞎琢磨呢。”另一个丫头搭腔道,她刚从隔壁摊子过来,手里提着新鲜出炉的梅花糕。
“可我见小姐很想要那荔枝果子蜜啊……”
李莲花闻言,被这灯谜的彩头勾起了兴趣:“请问,今年谜赠是果子蜜吗?”
果子蜜是一种深受姑娘家和小孩欢迎的糖,由果汁煮制而成,外表晶莹剔透又蓬松柔软,像一团挂在签子上的云朵。
扬州城内能做这种新奇吃食的糖铺子不多,他一直挺想尝试的。
“啊……对,有大概七八种口味的果子蜜,不过简单的灯谜都给猜的差不多,剩下的都有点难了。”
“你们猜不出来的谜面是什么?”
那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了一会,发现背不下来。
“三山自三山,山山甘倒悬。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阖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一个清丽的女声自背后响起,“公子可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