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话让郭春雅的心情跌落谷底,她说这些话,不是让女儿反驳的。
郭春雅气到发热,很多话憋在胸口,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陈柚没有甩手离开,小小的筒子楼,本就没有什么不见面的空间,郭春雅不会允许她此时走出这个门,被邻居看了笑话。
好一会儿郭春雅才缓过来,看着沉默的陈柚,令她感到烦躁无言的亲生女儿,她缓和了态度:“不是我要跟你生气,也不是你一回来我就想教训你。当妈的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好,我每天上班,只要不是爬不起来,我都会去上班。在食堂工作,我也不比别人轻松的,一天到晚,日复一日,我的腰不是不酸、我的手不是不累,是习惯了。”
“我没有念过书,你是文化人,我说不过你。你生在更好的时代,念过更多的书,跟你比起来我说出来的话没有文化。我说不过你,我肯定说不过你。你太较真了,一句话你要说出八个意思来,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陈柚垂下眼眸,耳边是郭春雅的喋喋不休。
心里却空荡荡的、茫然的。
“你现在就是在给我扣帽子,你对我有意见,所以才会这样。”
郭春雅通过手部的动作来表示她的情绪,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
“但是不是这样子的,我过着这样的日子,起早贪黑,腰酸背痛。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女儿啊,你亲爹是没了,可你爷奶健在,那边也有亲戚。以前我不说,现在我偏要说!就我当这个坏人!你爹死得早,他亲戚也死光了?是我把你从小养大的,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我不爱你,我要是不爱你,我怎么会不爱你。天下没有不是父母的,我不是想说你什么,我们现在这样也不是我生气了。我们在交流,我现在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还没有成家不会懂我,不能设身处地,可是你是读书人,你要是能换位思考就好了。”
“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我老了思想老了,也没什么文化……”
还不到四十,老了么。
看着郭春雅的模样,陈柚说不出老这个字。
较真、扣帽子。
郭春雅才是真的会给别人扣帽子的。
她的记忆还没差到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她们现在说的是同一个话题么?
陈柚知道自己现在再去问郭春雅提起杨可琳、说着那些话,是为什么,要她解释她说那些话的用意,肯定又会被郭春雅定义为较真。
在郭春雅心里,就是自己在较真。
当妈的怎么会做错什么。
就算是做错了、说错了,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比起郭春雅的激动,陈柚和平多了。
郭春雅说:“你还是这样,我都跟你白说了。我是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谈谈家常,你太敏感。你这样子以后接触社会是要吃苦的,别人说一句话你要想着这么多,哈哈,你到时候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别人什么意思,哈哈哈,你就是太敏感,家里人哪里有那么多意思。”
“……”
听郭春雅的苦,听郭春雅的为她好。
就算陈柚过得或许没有那么好,那也比郭春雅小时候过得要好,能吃饱饭已经比很多乡下孩子过得要好。能念到高中,更加要学会感恩……
这样的话,不用郭春雅说,陈柚就在心中念过想过。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在面对家里的区别对待,她坚定站在母亲同一侧。可是……这本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杨可琳不在家中,郭春雅的那些话,只可能是说给她听的。
那些令她心里不舒服的话,难道是为她着想?
郭春雅都知道将“吃得饱”作为对她的付出,说明心里头知道“物质”的存在,知道爱是能够是需要通过物质体现的。
所以不闻不问,没有包裹……
是不是就是不爱啊。
门里没有安静多久,门口就有了敲门声,隔壁的邻居来打探事来了。若不是前头屋子里有声响,这敲门声能来得早一些。来的人也没问刚刚母女两说了什么事,说的还是楼道里听到的子女婚姻的事。
下乡的青年不是杨家一户,这家家户户找个没有子女下乡的人家都少。有女儿的也担心女儿在外头成了婚,遥远的距离,一边担心孩子吃苦,另一边也知道孩子是白生了。外嫁的女儿,在千里之外安家的女儿,对家里基本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当爹当妈的就算是老了也是指望不上这个女儿的。
说话间不会特意说这样的话,但言语之间也没躲开这样的意思。
杨大勇郭春雅两个人的收入有一百多,三个子女不算是多的,家里头的两个女儿,要是留在城里,那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这会儿虽说两个女儿都是下了乡的,但是家里条件好的,不会不给女儿一点补贴。
家里有子侄辈下乡,跟杨可琳一个地方的,要是能跟杨可琳够结个伴,那知根知底,要好过些的。
现在也不是早些时候,兵团里不好恋爱。
现在知青的岁数都上去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趋势挡也挡不住。
不过这话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