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天的深山冷雨里绝望地困了八九个小时,姜时念身体里的热度早就掏空,不过是硬撑着一丝找不到落点的意志。
在死亡来临前,她掉进熟稔又陌生的怀抱,他失掉从容柔和,不断揉按,她不能呼吸,要被捏软了嵌进对方胸口,岩浆似的体温铺天盖地,流遍她冻僵的四肢,把她从冰窟拽进熔炉。
那丝摇摇欲坠的意志,好像突然落到实处,不需要再疲惫的强忍,可以放任自己被他烧断。
姜时念脱力地闭起眼,睫毛再也抬不起来,头垂下垫在沈延非肩上,唇动了动,到底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在他坚硬的手臂间往下滑,失去意识。
姜时念像做了很久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一直在跑,大口喘息,低头茫然看到自己身上穿着崭新的高中校服,捏着一张微微汗湿的社团申请表,忐忑敲响了一间昏暗教室的门。
教室里,浓稠夕阳漫进大片窗口,眉眼冷厉的少年颈边带伤,在微微尘埃里侧过头,这一生第一次跟她撞上目光。
然后她才知少年的盛名传遍学校,她混在无数同龄的女生中,偶尔从教室窗口望见外面经过的那道轮廓,修长挺拔,浓墨重彩,与她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她跑过高一迎新晚会,在散场的后台角落里跌倒,被冰冷手指提起后领。
再踏着哗哗水流跑过一个暴雨的傍晚,怀里抱满学校艺术节剩下的花束,按照任务要分给社团每个人,他是全校仰视和畏惧的金字塔尖,没人敢轻易去招惹,她迷茫被分到这种烫手山芋的重责,搂着大捧铃兰,站在他面前,局促盯着他湿漉漉的鞋尖。
后来他高考毕业,高居榜首,在学校最后一次跟她擦肩,她站在右边攒起勇气叫他一声学长,他丝毫没有停下,黑色背影在她视线所及处一步步远离,黯淡,打破,裂成无数碎片。
等姜时念再次睁眼的时候,视野里一片花白,身上酸痛,脚腕上火辣辣的疼缓解了很多,只是没规律的泛着胀意。
她懵了好几秒,才逐渐看清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窗口对着她的方向,帘子拉了一半,外面天色略阴,但确实是下午的光景。
姜时念不知道自己昏睡多久,一时提不起力气,哪里都像要散架,她又回了回身,目光稍微转移,触及到身边的人,才意识到她不止在病床上,还在沈延非怀里。
一张病床的尺寸有限,她右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头,被他手臂紧紧揽着。
他合着眼,眉心收拢得很深,敛起的唇上有些细小的干涸血口,漆黑睫毛低低压着,右侧太阳穴贯穿到耳骨的那道浅淡伤疤,在这个角度也有些显露出来。
姜时念胸腔里滞灼着,怔愣看他侧脸,梦里和现实的轮廓重叠又割裂开,少年像是一瞬撑开骨骼,气息沉凛,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没有彻底清醒,出神般很轻地叫了一声:“学长。”
沈延非一如当初,依然眼帘垂着,没有回应她。
姜时念这才慢慢定住神,挥掉那些梦里不甚清晰的残片,意识完全醒了过来,马上被昏迷前的情景填满。
她能把梦撇开,但撇不开垂死之前,沈延非踩破一地断枝,刀刃穿着毒蛇扎进她颈侧树干里,把她无度抱紧的画面,她喘了几口气,稍微动了动,想看一下他手上的伤口。
她隐约记得,当时他腕上一大片鲜红血迹。
但她刚一抬手,看似睡着的沈延非立刻撩起眼帘,急促朝她看过来。
姜时念意外,她刚才喊他,他不动,她以为是太累睡着了,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清醒着。
沈延非对上她潮湿目光,侧身过来摸她额头,又抚了抚她颈窝的温度,接着掀被起身,轻握了一下她受伤的左脚,哑声问:“疼吗。”
姜时念眼神下意识追着他动作,轻轻摇头:“不怎么疼了,也不发烧。”
她说了长句,才察觉到嘴唇好像有点肿了,带着明显的刺疼,她想不到什么理由会这样,最后只能猜测可能野外低温,身体出现很多异常反应。
沈延非深深看她几眼,手在她头发上摸摸,没有再继续抱她,下床给她把被角掖好,让她再睡会儿,他去找医生谈她的情况。
姜时念盯了会儿他的脸,总觉得他在刻意隐藏什么情绪,至少现在看来,昏迷前见到的那个沈延非,失控狠烈,更像是一场幻觉,现在这个已经收整干净,有条不紊的矜雅沈老板,才是真正的他。
姜时念碰了一下沈延非的右手,翻转过来,看到上面触目惊心的伤口,最深处已经见骨。
她眼瞳不禁紧缩,牙关发颤。
那时在山谷里看到他出现的心情,再一次席卷上来,把她缠紧。
沈延非略一挣脱,把手抽回去,指腹蹭蹭姜时念的脸颊,轻描淡写说:“忘了,现在去处理,不用当回事。”
接着说到她的事,他才语气凝重:“你失温又受伤,好不容易醒过来,别乱动,好好躺着。”
他站在床边,没有立刻走,半低的眼瞳凝视她,塌成一片的动荡还是无法做到彻底掩饰,等她目光看过来,他才若无其事错开,俯身收敛的亲亲她额角,转身走出病房。
病房门口有人寸步不离守着,负责这个区域的护士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