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夜里出发的马车,黎明抵达了金府。
至此,立地的逃亡生活结束,明明一个月不到,却像过了一辈子。
一回来,她直接被拉去老太太的屋子,柳夏想跟去,却被满堂姐挡在门外。
立地不在的这些日子,老太太在佛堂一坐就是一天。姐姐每天都往老太太屋里送一朵并蒂莲,送到第三十支,老太太终于愿意见她了。
顶天说,立地的,就是我的,我的,谁敢说什么?这才有了接立地回来的事。
立地给老太太叩头,老太太说哪有赢得过孩子的长辈?你们母亲出了那样的事,你们姐俩算是我看大的,不想你们……
姥姥,我不会那样的,那会让活下来的人觉得活着是罪恶,我怎么会使疼我爱我的姥姥再经历那些呢?立地说。
好孩子。
只是,姥姥,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生完孩子就离开,这是老太太的最后妥协,要孩子不要大人。
父子连心,何况他怀胎十月生下的,但老太太说有个不干净的爹,孩子生不如死,如果大人在,她宁可不要这孩子。柳夏领教过了无人帮助的生活是怎样的,好像不该出生,世界缩小成一条缝,一切力量都在把你挤出去。
柳夏在纸上按下手印,房间也挪到了金府院落最偏僻的一角,原本是盖给牲口的,后来改了主意,就一直空着。
立地让仆人去偷偷去看过,回话说住在那样的地方,睡觉都会吓醒。
弄成这样,都是因为我……老太太一瞪眼,立地不敢说了。
你爱他?
哪里,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别管了,如果你姐姐觉得有问题,让她操心,人是她的,孩子也是她的。老太太说。
也好。
这是立地最坚强的时刻,柳夏是姐姐娶进门的,自己是姐姐的妹妹,这无异于是划开的银河。
就像书,能给人安慰,使人明理,但填不饱肚子,也不能给予生命。
这样就好。
老太太再铁石心肠,所有的拳头都打在柳夏这个软棉花上。他闭户不出,读了太多典籍,已日复一日,自我驯化成一个贤夫良父。他最反叛的思想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同胞能不因性别而被区别对待。
开始,他就像金府的一处溃烂,人人看着他,却没有看他。后来发现好像有治愈的可能。肚子大的弯不下腰的时候,柳夏搬回了原来的屋子,原先的仆人也回来了。除了见不到立地。他们就像太阳和月亮,一个出现另一个一定消失,其余时候,跟过去无异。
女人,到底是女人,不是男人,嘴上恨,心仁慈。
女人统治的世界,优于男人。因为女人肯原谅。老太太想证明这点。若是男人统治的世界,发生此类事件,女人绝不可能活着,回到家里,还再次被接纳。但女人统治的世界常有奇迹,一切都可以被治愈,如秋收冬藏,春生夏长。
这就是差别。
她们夺权,但不恋权;她们夺权,不是为着权本身,而是想减少权带来的伤害,想活着的都活出个样儿。
柳夏肚子大的看不见脚的时候,对内成了全家的宝。
对外,则都知道,柳夏要生顶天的孩子了。
顶天在钱庄偶尔被恭喜,总是笑歪了五官,是的,我们姐妹都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