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一派喜气洋洋,柳夏觉得这些殷切的,喜红的期待是用自己的血涂抹的。
在这样的时代,一个没有被选择的男人已经丧失了自己的社会属性,而有了孩子还未被选择的男人则连生存价值都被抹杀了。大丈夫坐在下桌主位,避免与他眼神接触。他是他弄进来的,他倒塌了,多少沙灰飞扑到他身上。
夫人出现了,她秀丽的脑袋于黑夜里浮上来,在他看来,是自己人生的句点,一个黑暗又苍凉的句点。
之后还有一个感叹号,冰冷的墓碑上月光倾泻。立地!
她回来了!
柳夏眼睛闪烁了一下,到底,她还是存有柔情是吗?没有放弃他。
老太太把手搁在夫人背上,
夫人的脸却僵了。像有人给她刷上一层白漆,放在强光下给人观赏。
怎么了?
招财、进宝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你们怎么回事?那是什么表情?妹妹?
柳夏看见立地身子震了一下,自后向前裂开了,暴风雨中的蝴蝶,她的翅膀是因为自己被扯掉的。
老太太问招财进宝,你说,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你们的主人那副表情。
不知道,你们如何当仆人的?
这,我觉得这孩子。进宝要说出来,夫人冷若冰霜,没有反应。
二丈夫泪痕未干,眼睛闪闪发亮。
说!
烛光呲了一下,阴影爬上墙,黑夜里潜伏的东西爬出来了。
这孩子,当然高兴,盼了多少年,如果这件事可以替代,我恨不得代劳。但,这不是可以帮忙的啊。
你想说什么。老太太不高兴。
我想说,想说。
立地抓住了姐姐的手。痛!夫人仿佛从大梦中醒来。
他——
进宝!招财喊。进宝甩开她的手,眼一闭,大声说:
这孩子不是夫人的。
不!
夫人的声音和柳夏的同时响起来。
他什么?这孩子又什么老太太左边问了,问右边。
太傻了。满堂姐摇头。
立地摇摇晃晃站起来,柳夏登时啪地跪下,是我一人的错,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
孩子,对不起,你的母亲也需要我保护。
老太太筷子上夹给柳夏的珍珠肉圆掉了。
哦呵呵呵!满堂姐出来打圆场,好了,别吓人,这种玩笑可不兴开啊。
围着圆桌的人应声而笑,笑得翻露出神经。
夫人没有反应,她把自己按进麻木的海里,迟缓、呆滞,像个老人。
招财啜泣着解释,那几个月,夫人没有去过沉书居——三丈夫的屋子。
老太太震惊。
屋子被冻住,沉默冰封,一下从春天到了冬天。
唯有二丈夫凄清的笑声,像吹过荒原的风。
比悲伤更悲伤更悲伤的是什么?希望流产。好容易等来的东西,写了别人的名字。
柳夏跪在祠堂里,像一块长了青苔的碑。
谁的?
审了一整夜,打了一整夜,他还是那句话,对不起。
他不要金府毫毛,只求还予自由。他一定走的远远的,再不打扰府上,更不会使孩子的存在威胁到金府。
自由?生而为男,本就带着枷锁。入赘后,这条命都是我们家的。不要金府分毫,有资格吗?先还清父亲的赌债吧!
柳夏磕头如捣蒜,我知道自己不配您获得的仁慈,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求您……
说不说?
仆人劝,事情已经发生了,老太太别为他气坏了身子,这种人——不值,让小辈自己去处理吧。
老太太冷笑挂在嘴角。
给我打。
柳夏倒在地上,护着自己的肚子,气若游丝,嘴巴蠕动。
大声点!
仆人凑近,只听见柳夏说说可怜可怜孩子吧。
老太太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柳夏像条巨鲸,追逐着爱情从理想之海一跃而起,却在现实里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