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从怀里摸出几片形状各异的植物叶子,握在手心里攥出汁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细布,她也不敢问晏临川要,只好拿出庆尔给她的那方丝帕。
她用汁液将丝帕浸湿,小心翼翼擦拭着晏临川后背的伤。
新鲜的伤口其实并不算多,七八条而已。令她心惊胆战的是,她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疤痕。那些疤痕如同有人捅破了蛇窝,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蛇蜿蜒着出来,爬满晏临川的后背。新伤覆旧伤,大伤盖小伤,纵横交错的疤痕是晏临川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哀久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何为体无完肤。身为巫医,她亦比旁人更懂这些疤痕的主人所经历的挣扎和苦痛。
她当然知道这些汁液碰到伤口会有多痛,可晏临川哼都没哼一声,坚韧得仿佛巫彭族部落里立着的那根图腾柱。
哀久安看不到晏临川的表情,她甚至一度怀疑晏临川没有痛觉,直到晏临川身上渗出的冷汗一滴滴掉到地上,摔成了八瓣。
哀久安不禁在心里嘲讽,原来“鬼将军”也是会痛的。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他的痛只限于□□,三世经历来看,晏临川没长心。
不知怎的,哀久安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上一世她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大婚当日,她刺杀任务失败,晏临川的护卫冲进来给了她致命一击。她在弥留之际恍惚看到晏临川睁开了双眼,那看向自己眼神竟如菩萨般悲悯。她不曾见过那样的晏临川。
她当时是有几分震惊的,不过自己随后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只顾着重做任务,便将此事忘了。现在想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但凡晏临川有丁点儿慈悲之心,也不会从人初愈的伤口上扯衣服!菩萨?怕是自己死之前被那矛扎得眼花了。
哀久安想得有些出神,上药的手上不免一重,晏临川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哀久安下意识用嘴轻吹了伤口。
“痛吗?”话一出口,哀久安自己也吓了一跳,只能用巫医族多年行医的职业素养来解释。
晏临川身形微僵,后背的痛都被哀久安轻轻这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无妨,继续。”
哀久安又埋头擦拭起来,这回她上手更轻了,丝帕沾过的伤口,她都会吹一吹。
须得竭尽全力,为病家谋福,她默念着族长的训诫。
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却让晏临川红了眼。一切仿若回到一万年前,二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那时哀久安整日对着他笑意盈盈……
门外不轻不重的叩门声打破了这祥和平静的气氛。
晏临川强压心中的怒火:“何事?”
“郎主,柳管家差奴才给您送来一碗银耳汤。”
是庆尔的声音。哀久安不免疑惑,他来做什么?以前从未见他进过晏临川的屋内服侍啊?
晏临川抬手示意哀久安停下来,披上氅衣,于矮案之后端坐妥当。
将军的身体状况至关重要,更何况将军府处于整个兴国朝堂的漩涡中心。人多眼杂,倘若府中有人将晏临川受伤的消息透露出去,会随时置将军府于不利。是以晏临川从不与下人走近,除去极特殊情况,他的院子,只有老柳能进出。这也是上一世哀久安行动失败的重要原因——她怎么也没想到晏临川当日竟派了护卫看守洞房。
“进来。”晏临川语气平淡。
什么?哀久安甚是疑惑,晏临川竟让他进来?!
门吱呀被推开了,庆尔进了屋,毕恭毕敬将一碗银耳汤端给晏临川。
“老柳呢?”晏临川一双鹰眼盯住庆尔。
“回郎主,柳管家在忙,府上似乎要迎接一位重要宾客。”庆尔垂着头,乍看之下极为乖顺,可说话时眼睛却一直往哀久安那儿瞟。
晏临川又怎会看不到。他脸色黑得吓人,比身上那件玄色氅衣还要黑,阴森森问:
“哦?你可知是哪位贵客?”
庆尔不敢抬头,因此也看不到晏临川的表情。他仍是边说边偷偷看向哀久安:“回郎主,具体奴才不知,只知是宫中贵客。”
一旁的哀久安可是将晏临川的愠色看得真切,看他一副要吃人的神情,真怕晏临川一个暴怒让庆尔直接上了西天,于是她朝庆尔努了努嘴,示意他专心回应郎主的话。
二人的“眉目传情”又何尝能逃过晏临川的眼睛,他登时心中堵了块巨石。哀久安眼中对庆尔的那种关切和亲密,让晏临川嫉妒得面目全非。
“啪~”那汤碗被晏临川抬手扔向庆尔面前的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滚出去,笞一百。”
哀久安不觉瞪大了眼睛。一百?庆尔那副身子骨,怕是十下就要了命了。既然决定要保护庆尔,就不能缩手缩脚,须得勇敢一点。
哀久安双手贴在地上,伏于晏临川案前:“斗胆求郎主宽宥庆尔,少抽几鞭子也好,不然……不然您也看到了,他身子骨薄弱,一百鞭真的会死的。”
犹如一声惊雷在晏临川心里炸开,这小厮到底是如何与哀久安三世羁绊不清的?前两世他确定二人并无交集,这庆尔便能为她去死。这一世哀久安才到府上没几日,竟敢为他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