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陵关地处兴国和蛮荒边界,城外那几座山,是这世上所有殒命之人的白骨堆,阴气环绕不说,还经常幻化出极邪之物,是以城中常有鬼、妖进犯。白骨堆不在兴国的地图上,因此也没有名字,陇陵关里的百姓管它叫“骷髅山”。除此之外,关内也不时会有其他两“国”的“人”进出。
严格说来,这两“国”说国不算国,说“人”也不算人。
群山包围之中,有一扶伏国。扶伏原是兴国癔病和疯癫之人的流放地,太祖皇帝将这些人抓到山坳里自生自灭,不许其过关,为的是不让疯病传给下一代,以保证子民的精神健康。这些疯病之人本就不受控,聚到一起难免行本能之事。后代繁衍生生不息,竟逐渐发展出了一定规模,就成了扶伏国。国人之中,好的与正常人无异,差的肢体畸形、粗鄙低智。
过了扶伏国,还有了挹国。了挹人介于人和兽之间,全身长满坚硬的粗毛,四肢奔跑,不跑时则直立行走。他们有语言没文字,靠打猎为生。
陇陵关关外环境如此复杂,皇帝自然要挑个镇得住的大凶之人来管理。整个兴国上下,鬼将军晏临川出名暴戾凶狠,是驻守边城的不二人选。
不二归不二,忌惮也是真的。自古皇帝都多疑,更何况对方是晏临川。“鬼将军”无父无母、不娶妻、不生子,孑然一身,没有软肋,无处拿捏。
为免他拥兵自重而失控,皇帝又分封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为陇陵王,就藩陇陵关。
陇陵王李启倒也称职,就藩之后隔三差五巧立名目请晏临川到王府来,闲谈间各种套话,随时掌握晏将军的一举一动,再向皇帝汇报。
晏临川本就没有无夺权的意愿,陇陵王的步步紧逼,他只当看不出。面对陇陵王的频繁邀请,他去与不去各占一半。若一段时间推脱的次数多了,陇陵王怀疑得紧了,他便去一回;可若应的次数多了,陇陵王蹬鼻子上脸,觉得他好摆布,他便又有一段时间不会去。因此二人关系虽暗流涌动,面上也还过得去。
今日陇陵王又以贵人到访之名大宴宾客,想来是听说了晏临川近来屡屡不在关内,关外又没听闻什么大乱子,疑心晏临川在暗中有所动作。
为避免横生枝节,晏临川应了邀请,如约来到陇陵王府。
作为王府常客,他与门房打过招呼,便也不用人引领,自行往宴会厅去了。
厅内人声鼎沸,“鬼将军”的听觉自然异于常人,在院里就将陇陵王与他人的谈话悉数听了个真着。
“哈哈哈哈如此说来,斩妖除魔之事亦是佛门能事,本王自会向皇兄荐举,偌大一个国家,又何必倚靠一人!”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众生皆具魔性,所谓的斩妖除魔,不过断恶修善罢了。”
“如今仙妖人魔并起,若不是正道渐落,皇兄也不会重用大凶之人。此确为一招险棋啊!”
宴会厅门旁候着的小厮见晏临川朝这边过来了,生怕屋里主人的话被“鬼将军”听了去,忙不迭高声道:“晏将军到!将军里边请!”
屋内的谈话声登时低了下去。待晏临川进门,陇陵王已笑意满盈起身过来迎接了:
“晏将军平日杀敌辛苦,百忙中能赏脸前来,本王甚是感激。”
身旁几个与王府素来有交情的贵族出言附和:
“方才王爷还在夸赞晏将军骁勇。”
“是啊,圣上真是知人善任啊!”
晏临川懒得费口舌,面无表情的朝那几人点了点头,算是寒暄过了。
陇陵王和常来王府的人都知晏临川性格,本就是淡漠之人,不喜交际。当真如陇陵王所说,今日晏临川肯来确实给足他面子,再说晏将军哪回来不是臭脸一张,便也没人觉得被冒犯。
只人群中唯一的一名僧人盯着晏临川看了会儿,不觉皱起眉头,表情十分厌恶。
陇陵王抬手:“既然晏将军到了,诸位,入席吧。今日从滨河城快马加鞭运来一筐活鱼,府上厨子烹了一道蒸杂鱼,各位尝尝。”
宾客之中又有几人一番吹捧,便由王府小厮引领,按照安排好的座次入席。
那僧人刚好与晏临川相邻而坐,皆坐在正对陇陵王的对面,为仅次于王爷的尊位。
陇陵王又开了腔:“晏将军和觉光法师乃王府贵客,加上二位对除魔之事都颇有心得,本王特安排你二人挨近,便于交流经验。”
晏临川为给李启几分薄面,闻言侧身转向觉光法师。
那法师却仍面向陇陵王,双手合十,低眉道:“老衲不敢,不过今日承蒙王爷关照,有幸坐于此。至于经验,老衲从不与杀戮之人过话,还请王爷鉴谅。”
喧嚣的筵席顿时安静得出奇。在坐的其他宾客此时看起来虽面色凝重,心里哪个不是幸灾乐祸。
这些王府宴席常客,先前都领教过晏临川那张冷脸。眼下终于有人敢让晏将军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他们自然乐呵呵地等着晏临川的反应。
莫说别人,陇陵王也捏了把汗,生怕晏将军暴怒之下,会突然起身冲过去掐死这和尚。要知道,觉光法师乃近来名声大噪的降妖高僧,他还要靠他在皇上那儿论功行赏。况且这和尚若真死在自己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