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西南一间不起眼的小耳房里,沈青衣摸黑从榻上支起身,然后从床底一个匣子里取出一匹素白缎子。
耳房内昏暗,沈青衣并不燃灯,免得她的影子投到窗户上,叫人看见了生疑。
宫里宦官的衣裳宽松,但她还是日日用这缎子束胸,免得叫人瞧出来她是个姑娘。
沈青衣指尖微蜷,抚上往日里要裹两层的缎子,皱起了眉。
今日若只裹一层,应当不会被人瞧出来吧?
她极轻地叹了口气,翻转手腕掌心朝上。上面的伤口已经止血,不用再包得跟粽子一样,只是只能做些不费力的事,稍微握紧就是刺骨的痛。
那日在乾清宫拦下高延的长剑,她得了几日休沐,乐得清闲。但今日是除夕,宫里事情多,免不得要各处奔走。
她拿起缎子,勉强往上半身缠了一圈,鬓角就已经渗出了冷汗。一双手藕白似玉,但使不上力气,便没多大用处。
耳房外突然有人拍门:“沈青衣,起了吗?常公公有事找你,叫你晚些时候到乾清宫去一趟。”
沈青衣随手拿过外衣披上,靠近门边道:“可知是何事?”
门外那个小太监答得很快,“常公公没说,你收拾好便过去吧,别耽误了时辰,常公公最没什么耐心了。”说完他便举了举手上的托盘,道:“我还赶着要去送东西,先走了啊。”
“多谢,我这就过去。”因为陛下的缘故,常德这两日倒没敢动她,但这样坐以待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见到常德时,沈青衣比想象中的冷静。
“今晚太后娘娘在慈宁宫摆宴,你随我一同去。”常德面无表情吩咐。他起初以为陛下只是图个新鲜,谁知道过了几日竟还记得沈青衣,甚至叫他过来把人一同带去。
只是这宫里宦官无数,等风头过去了,偶尔池子里溺死一个沈青衣,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是。”
“今日谢太傅也要进宫,你做事可看着些,要再像那天一样莽撞,仔细你的皮。”
但夜宴上,沈青衣没看见谢灼。
直到席宴开了半刻钟,谢灼才从殿外进来。他好像刚办完什么事,冒着一身风雪,身上尽是凌冽的寒凉气息。
“臣耽误席宴,请陛下责罚。”谢灼一身玄色窄袖长衫,长发仅用一只素冠束起,仿若松风水月。
太后在一旁打趣道:“行了,本宫打小看着你长大的,都是一家人,何苦说这些场面话,快入席吧。你若真过意不去......陛下,你不如罚他一杯,权当赔罪。”谢灼七岁那年丧母,太后感念闺中旧友之情,把他接入宫内亲自教养了四年,谢灼至今还常到慈宁宫请安。
高延抬手示意,常德便斟了一杯御酒,递给谢灼。
只是不知是谢灼没拿稳,还是常德没拿稳,那杯酒径直掉到了地上,洒了谢灼一身,就连周围侍奉的人也都被溅了些。
常德忙赔罪:“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谢灼却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捡起滚到地上的酒杯,“无妨。”
他将酒杯稳稳立在食案上,“酒水而已,再斟一杯就是。”
“......是。”
常德刚要重新倒酒,又听谢灼慢慢开口:“不过眼下衣裳上沾了酒,恐殿前失仪,还请陛下允准,着人带臣前往偏殿更衣。”
他撩起眼皮往常德身后看了一眼,随意指了个小太监,道:“你过来。”
常德身后,被指的沈青衣手心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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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带到偏殿后,李安已经取来了干净衣物。沈青衣正准备退出殿外,李安却先她一步出去了。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就见谢灼面朝她,双手平直展开,眼眸明亮噙着一点笑,问她:“愣着做什么。”
他前襟和下摆的袍子凌乱,那杯酒明明还未饮下去,好像就已经见了醉意,整个人懒洋洋的极为闲散随意。
他要她来更衣。
沈青衣眼里没有半点波澜,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平静至极。
她并不犹豫,向谢灼走去,双手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避开皮肉,只碰到他颈前的圆领衫。
踮脚,解开谢灼肩上的扣子,沈青衣面色冷静甚至庄肃,像是给死人穿寿衣,很是连贯。
谢灼本来目视前方,忽而偏头看向她,“手抖什么?”
沈青衣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接着解下一颗扣子,边道:“小人手上的伤还未大好,先生见谅。”
谢灼目光仍然停在她脸上,淡淡皱了眉,像是自责,“这样啊。是我考虑不周。”
清清浅浅的气息绕在沈青衣周围,她没有抬头,眼帘里只映出谢灼半个下颌。
她并不打算理会谢灼故作的亲切温和,自知当不得真。
几颗扣子很快解完,外袍脱下,沈青衣暗自松了口气,这才看向谢灼。
不等谢灼开口,沈青衣便问:“里面这件要脱吗?”
问得很简单,也很明了,谢灼要是有需要,她下一秒就可以不带犹豫地去解他的里衣。
谢灼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意外,然后拿起洁净的外袍往肩上披去,笑道:“不必了,宫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