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衣看着谢灼眼里隐隐翻涌的疯意,深吸一口气。
算她今日倒霉,刚从常德那逃出来,转眼就撞上谢灼。谢灼多疑,只怕是以为她有意跟踪。
沈青衣压平气息,道:“除夕夜宴就在眼前,这两日宫中事务繁多,唯恐出了乱子,所以叫奴才到花房来盯着点,这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先生是朝廷重臣,本该由人好好送出宫,实在轮不到奴才这么个腿脚不便的深夜送行,就不随先生入府了。”
说完,她将视线放在刚刚扭伤了的脚腕处,借此点醒谢灼,早在看见他之前,她就已经受了伤。就算有人要派人跟踪他,也不会选她这么个腿上有伤、蠢笨无用的。
谢灼眼中明灭不定,看了她半晌,然后道:“你说得对。”
沈青衣松了一口气。
谢灼接着前面的话说:“是该有人好好送我出宫。今日陛下也不知道怎么了,往日都要叫常德引我到宫门口。”
谢灼想了想,看向沈青衣,“那就你了,你跟在常德身边那么久,送我出宫也不算委屈了我。”
他说得极为随意自然,沈青衣听得眼皮一跳。委屈,谁能委屈得了他谢灼。
谢灼皱眉望向沈青衣身后那人:“李安,松手,别动不动就要绑人。”
那个被叫做李安的片刻沉默,“......是,公子。”
沈青衣揉着泛红的手腕,深知仅凭三言两语无法打消他心里的怀疑。谢灼喜怒无常,若是到宫门口就放过她也就罢了,只怕他还想着带她到谢府私自拷问。
她刚起身,前面急匆匆跑过来个小太监,一见到谢灼就慌声道:“谢先生,陛下......陛下又发怒了,常公公也没找到人,先生快去看看吧,诶哟真是没法子!整个乾清宫的人都不敢动,奴才在殿外听到声响,这才偷偷溜出来的。”
沈青衣在旁边听了个真切,陛下脾气一向如此,如今虽然整个乾清宫都不得安宁,但好歹拖住了谢灼,情况危机,谢灼是顾不上她的,现在就等那个送话的小太监把谢灼带走。
她暗中瞥了一眼谢灼,见他分明面色一凝,提步就要走。
只是走出两步,谢灼忽然停下来,看着自以为躲过一劫的沈青衣道:
“你不说是迷路了么?算你运气好,本官今日就亲自给你带路。”
谢灼提一盏青花折枝灯笼,身形清翟挺拔,站在夜色里回头望她。
“过来跟着。”
沈青衣浑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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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推开殿门,入眼是满地的碎瓷。瓷上沾了血,旁边跪了一地的婢子,其中一两个额角渗血,染湿了大片鬓角,那婢子没敢伸手去擦。
“常德呢?”谢灼问。
“常公公今日不当值,是奴才几个伺候的,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那小太监擦了擦头上冷汗。
往日里陛下也发脾气,谁都劝不住,只有常德还能勉强劝住些。
谢灼扯了扯嘴角,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留着常德到今日,“带我去见陛下。”
他眼底阴翳,回头冲沈青衣道:“你也来。”
这是沈青衣第一次进乾清宫内殿。
她虽然是秉笔太监,却连陛下的面都很少见到。从前常德揽权,忌惮旁人抢了他的位置,从来不许别的秉笔太监靠近陛下,更别说入乾清宫伺候。
双手叠在身前,沈青衣垂眸走得很小心,面不改色踩过地上的血迹。
内殿已是极尽奢侈,两道金柱间设了屏风,屏风前安置一方宝座,两侧各有一个鎏金鼎炉,鼎炉里檀香袅袅。
檀香主安神平和之效,看样子已经燃了许久,却也遮不住内殿铁锈一般的血腥气息。
淡淡青烟背后,皇帝高延穿着一身缀了绿色滚边的黑色冕服,发冠尽散,王冠滚在脚边,满殿中无一人敢抬头。
他手里握着柄镶了血玉的长剑,指骨泛白,控制不住地发颤。听见有脚步声,高延生硬地歪了歪头,循声看过去时,眼底一片猩红。
“太傅,朕想杀人。”
谢灼端起书案上一碗冷透的黑色药汁,缓步走过去,淡笑开口,“陛下,一剑杀了有什么意思。”
谢灼把药碗递到他手上:“喝了药,臣教陛下更有意思的玩法。”
高延听了这话,罕见的没再发怒,他狠狠按了一把额头,额上青筋隐隐可见,然后才伸手接过药碗。
趁高延喝药,谢灼垂眼看向殿内跪着的人,低声道,“都出去。”
高延今天的状况极其不好,像是连自控都难,底下一干人如释重负,带着一身的冷汗起身。只有一个小丫鬟在转身时没忍住,极隐忍地轻轻啜泣了声。
高延神经倏地绷紧,已经送到唇边的药碗直直砸向那个丫鬟,力道之大,竟叫她直接跌坐到地上。
高延几步走过去,手中长剑提起。
“陛下!”谢灼陡声,动作太快,他来不及阻止。高延可以不是一个仁爱的皇帝,他甚至可以只是一个平庸的皇帝,但一定不能是个疯子,否则即便他没有子嗣,也会有人从宗室子弟中选人替代他。
尖叫声四起,那个跌坐在地上的小丫鬟脸色惨白,甚至忘记躲避,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