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掌型变换,脚下步伐踏落,身姿飘移,在一系列的舞姿之中,阿秋忘记了自身的存在,而只有卓然起舞的生灵之舞。
而在这翩然若仙、起伏若风的舞姿之中,阿秋渐渐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情绪浸染。
是爱而不得,于心间千百遍描摹的,心碎神往的感伤。
女子的衣襟举步形容,每一笔里都凝聚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感伤。
曾有相思深如海,虽然可望不可攀。
这世间并非所有的爱恋,都会有圆满的结果。
而不如意,大抵才是这世间最真实的常态。
但无论如意不如意,曾为那个人心动,曾痴痴守候着对方的目光,曾心惊于她或者他的一落目,一回应,当不起临去秋波那一转,梦回时见高楼独倚,只影阑珊。
这些都是真的。
而在旁观者看来,此时的阿秋,面对着画卷上静止不动的白衣女子像,垂帘闭目,手势如拈花、晾翅、振翼、半月,于瞬间变化了数十种舞姿造型。
而足下亦随之举步、飞身、纵落,若流风回雪,轻云蔽月,腾挪曲折无尽。
她的神情原本是深敛而安静的,就似进入了无边无际的虚空轮回。
但渐渐地,有一种情绪在她的舞姿之中生发弥漫开来。
顾逸进入大殿的时候,所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场景。
阿秋正对着画卷独自凝然起舞,仿佛进入了至深的禅定。
她的面容、身姿上笼罩着一层如清月虚照般的光辉,对着虚空结出种种舞姿造型。
她的神情专注,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感伤,仿佛凝神谛听着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虚铃之声。
顾逸一见她神情,立知不妙。
阿秋此刻的状况,像是被动被摄入了某种定境之中。
无论他人设置的定境为何,人始终需要的是保持住自我觉察返照的一丝灵明,而不是随外缘起伏狂乱迷惑。
尾随顾逸而来的钟离无妍笑道:“这丫头倒天生是个习舞的好材料。这般容易便能入情入境,且能将这《白纻》舞演绎得如此传神。乐府看来后继有人了。”
顾逸沉声道:“她这是中了旁人的精神禁术,再不设法带她出来就要走火入魔了!”
钟离无妍细观那白纱之后的女子起舞画像,目射奇光道:“居然有人能纯以精神禁术凝结为笔意,将白纻舞姿绘于此画中。老身活了七十岁,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又道:“此人不但得是精神秘术的大宗师,还需得精通乐舞之道,才能想出此法以记录舞姿。但这般的人物,我却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是谁?”
顾逸只瞧了一眼画卷,便叹息道:“这人倒未必是精通精神禁术。他只不过是下笔之时,心中用情极深,加之对白纻舞姿有深刻的思考,一笔一画自然而然便凝结了所思所想。但能于无意间而为此,此人无论精神力还是乐舞造诣都是一代宗师了,只不过性情有偏差,致误后人。”
他说着,却见阿秋神情姿态又有变化。她一张面容,却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
左半面是至深的平静与安详,一无所动,了了分明。
右半面却是悲恸不已,眼角竟然有眼泪潸然而下。
顾逸再不及多言,道:“有劳前辈为我护法!”他四下环顾,见壁间悬挂有琴一张,其上斑驳,漆已脱落大半,弦亦断了三四根,却也顾不得许多,衣袖一拂,便已取在手中。
钟离无妍亦知事情紧急,见琴破蔽,道:“我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乐器可用!”
顾逸盘膝而坐,凝神入感,催动同心花,同时调弦、按音,运指如飞。“咚”的一声,一声极之清越的琴音袅袅响起,散于殿中。
阿秋神情似是微震,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原本的舞姿也渐渐放缓。
顾逸此刻,感受到的却是阿秋心中漫如山海般的怆痛与悲伤。
万水千山,隔山隔海,此后无论是大漠风沙,还是江南烟雨,亦只有孤身只影相伴。
顾逸来不及思索这究竟是何人所思所感,运指将一阙琴曲弹下去。
泠泠然的乐声在殿中响起,和煦温暖一如午后的阳光,浑厚又如黄钟大吕,足以驱散人心之中的黑暗。
阿秋却是眉头大皱,象是极不喜欢这音乐打乱了她舞蹈的节奏。
她长袖扬起,按着想象中舞蹈的节拍左踏一步。
“啪”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竟然是顾逸的琴弦受她步法所逼,生生断了一根。
这琴挂于栖梧宫中数十年,原本也是好琴,只是确实年代久远,丝弦早已朽坏,不能承受如此相斗。
古琴原有七弦,四弦早坏,此刻被阿秋崩断一根,只剩下两根。
但顾逸临危不乱,再度抚琴,此刻弹的是一曲《九韶》。
箫韶九成,有凤来仪。九韶之乐,高雅堂皇,有凤舞九天之气象。
而此刻顾逸虽然只有两弦,却依旧不激不厉,运指从容有余,洋洋洒洒弹奏出一派百鸟啼鸣、凤凰来舞的和悦气象,聆之令人身心怡悦,神思宁澈。
孰料阿秋听了,仍是皱眉,露出极其不喜的神情。
她双袖微扬,左提右按,